我家的理发店,第十三把椅子从来不坐人,这是死规矩。
直到那天,一个看不见脸的“人”坐在了上面,点名要我服务,还把一沓钞票拍在桌上,说剃好了,钱都是我的。
我爷爷的警告还在耳边:“谁都可以剃,影子不能剃!那是给活人换命!”
我看着催缴电费的单子,心一横,管他妈的什么影子,钱才是真的。
我拿起剃刀,对着镜子里那个空空如也的座位刮了下去。
钱到手了,镜子里的我,却开始变得透明。
更要命的是,第二天,新闻上播报,那个失踪了三年的百亿首富,竟然重新出现在了公众面前,长相……跟我有七分相似。
而我的床头,多了一张陌生的招聘通知,上面用血写着一行字:“欢迎新任‘换面师’陈皮先生入职——地府人事部宣。”
1
我叫陈皮,继承了我爷爷的理发店。
店名叫“不照楼”。
地段不错,就是生意不怎么样。
因为我家的规矩实在太多。
比如,晚上九点后必须关门,不管外面有多少客人在等。
比如,店里只能有十二把理发椅,就算再有空位,也不能加第十三把。
最邪门的一条是,如果镜子里没映出客人的脸,那这单生意,给多少钱都不能接。
我问过我爷爷,为啥。
他瞪着眼,把烟锅头磕得梆梆响:“哪来那么多为啥!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照做就行!不然会倒血霉!”
我呸。
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
要不是他临死前抓着我的手,让我发誓一定把这破店传下去,我早把它改成火锅店了。
这个月的水电费单子又来了,红色的数字,刺眼得很。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靠在门口抽烟。
晚上十点,街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对面的烧烤摊也准备收摊了。
我也该关门了。
就在我准备拉下卷帘门的时候,一个黑影,慢悠悠地晃了进来。
是个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西装,头上的礼帽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他没说话,径直走到店里最里面的那个空位上,坐下了。
那个位置,是空的,根本没有椅子。
那是店里默认的,第十三个位置。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烟灰都忘了弹。
“老板,剃个头。”
他的声音很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透着一股子阴冷。
我没动,眼睛死死盯着他面前的那面大镜子。
镜子里,清清楚楚地映出了他身后所有的景象——墙上的挂历,旁边椅子的皮革纹路,甚至是我脚边的一只死蟑螂。
唯独,没有他。
镜子里的那个位置,是空的。
我后背的汗,瞬间就下来了。
爷爷的话在我脑子里炸开:“镜子里没影子的,是鬼!给鬼剃头,就是把自己的阳气借给它!它活了,你就得死!”
我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不好意思啊,这位先生,我们……打烊了。”
他没理我,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扔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信封很厚,封口没合拢,露出一沓红色的钞票。
“剃好。这些,都是你的。”
我眼睛直了。
那厚度,少说也得有两三万。
够我交一年房租了。
理智告诉我,这钱不能拿。
可是,桌上的催缴单好像在嘲笑我。
去他妈的规矩。
去他妈的牛鬼蛇神。
钱才是真的。
我把烟头狠狠地踩灭,从工具箱里拿出最锋利的那把老式剃刀。
“行。您想剃个什么发型?”我走到他身后,尽量不去看那面诡异的镜子。
“刮干净。”他说。
“好嘞。”
我挤了点剃须膏,泡沫的香味稍微驱散了店里的阴冷。
我的手伸向他的礼帽,想先摘下来。
可我的手,却直接从帽子上穿了过去。
那帽子和他的头,好像都是一团虚无的影子。
我僵住了。
“不用摘。”他沙哑地开口,“直接刮。”
操。
这他妈怎么刮?
我硬着生头皮,把泡沫往那团黑影上抹。
冰冷的触感,像是摸在了一块冻了几百年的猪肉上。
剃刀贴上“头皮”的时候,我手心全是汗。
镜子里,我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煞白的脸,和一个正在给空气刮胡子的傻逼。
诡异的是,每当我的刀锋划过,那团黑影似乎就凝实一分。
而我,却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剃刀,一点点被抽走。
头开始晕,眼开始花。
像是熬了三天三夜没睡觉。
终于,最后一刀刮完。
那团黑影的轮廓变得清晰了许多,虽然还是看不清五官,但已经像个真正的人了。
“很好。”
他站起来,那身西装似乎也变得更加笔挺。
他没再看我,径直走出了店门,消失在夜色里。
我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缓了好一会儿,我才爬起来,抓起桌上那个信封。
里面是厚厚的一沓钱,一张不多,一张不少。
我把钱揣进兜里,心里骂着自己没出息,但身体却很诚实地感到了满足。
什么倒血霉,都是狗屁。
我走到镜子前,想洗把脸清醒一下。
然后,我愣住了。
镜子里我的脸,好像……有点模糊。
就像是隔着一层起了雾的玻璃。
我使劲擦了擦镜子,没用。
我又使劲揉了揉眼睛,还是没用。
镜子里的我,轮廓还在,但五官的细节,却像是被橡皮擦轻轻擦过一样,变得不那么真切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攥住了我的心脏。
2
第二天我是被饿醒的。
不是胃里空,是那种身体被掏空,急需补充能量的虚弱感。
我挣扎着爬起来,腿肚子还在打颤。
昨晚发生的一切,像一场荒诞的梦。
但我口袋里那沓厚实的钞票,提醒我那不是梦。
我先去楼下吃了三大碗牛肉面,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回到店里,我第一件事就是冲到镜子前。
情况没有好转,反而更糟了。
镜子里的我,脸更模糊了,像是打了十级美颜磨皮,连鼻子是高是低都快分不清了。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开始慌了。
我翻箱倒柜,把我爷爷留下的东西全都翻了出来。
除了一堆发黄的旧账本,和几把生了锈的剪刀,什么有用的都没有。
我颓然地坐在地上,点了一根烟。
难道真像我爷爷说的,我给鬼剃了头,阳气被吸走了?
那我这脸,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店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职业装,戴着金丝眼镜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长得挺漂亮,就是表情太冷,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待估价的古董。
“你就是陈皮?”她开口,声音跟她的表情一样,没什么温度。
“我是。你谁啊?剪头发排队去。”我没好气地说。
她没理我的话,径直走到那把第十三号椅子曾经存在过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她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在空气中摸了摸,然后放在鼻子下闻了一下。
“阴气很重。你昨晚,接了不该接的客人。”
她不是在问我,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心里一惊,嘴上却硬撑着:“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我看你是来找茬的吧?”
她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盯着我:“陈皮,男,24岁。‘不照楼’第三代传人。你爷爷陈老狗,十五年前就是因为违规操作,被我们吊销了‘换面师’执照,最后下落不明。”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站了起来,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证件,在我面前亮了一下。
证件是黑色的,上面只有一个我看不懂的古怪符号,和几个烫金大字:地府危机处理部。
我差点笑出声。
“大姐,现在拍短视频的都这么敬业了吗?还带自制道具的?”
她收回证件,面无表情地说:“你的脸,正在‘虚化’。再过四十八小时,你就会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变成一个谁也看不见的孤魂野鬼。这就是违规操作的代价。”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一字一句,都说中了我现在的情况。
“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剃的那个‘影子’,我们已经追查他很久了。”她冷冷地说,“他叫‘虚’,是个逃逸的债务人。他没有实体,只能通过窃取别人的‘存在感’来维持形态。你,就是他最新的受害者。”
“那我该怎么办?报警?”我脑子一片混乱。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报警?你让警察去抓一个影子吗?”
“那你们……你们能帮我?”我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帮你?”她推了推眼镜,“我们是来执行规矩的,不是来给你擦屁股的。按照规定,你违规操作,理应被清除。不过……”
她顿了顿,目光在我店里那套老旧的理发工具上扫过。
“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也看在这套‘老伙计’还算完整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那个‘虚’,他偷走你的‘存在感’,是为了去顶替一个本来应该死掉的人。你把他找出来,用你家的规矩,把他‘刮’回原形。这样,你的脸,才有可能恢复。”
“我怎么找?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他用了你的脸,当然和你长得像。”她说着,递给我一张照片,“这是他要顶替的人,一个叫李峻的富商。三天前,李峻已经因为心脏病死在了私人医院里。但是现在,他又‘活’过来了。”
我接过照片。
照片上的人,虽然穿着昂贵的西装,打着发蜡,但那张脸,分明就是我!
或者说,是五官清晰的我。
“你只有四十八小时。”女人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冲她喊道。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我叫季晓柒。记住,找到他,然后用你爷爷教你的东西,把他处理掉。否则,消失的就是你。”
门关上了。
阳光照进来,我却感觉全身冰冷。
我看着照片上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又看了看镜子里自己那张模糊不清的脸。
一股荒谬又恐怖的感觉,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真的给一个不得了的东西,剃了头。
3
我花了一个小时,才勉强接受了这个操蛋的现实。
什么地府危机处理部,什么换面师,什么影子债务人……
这世界他妈的是个巨大的精神病院吗?
但镜子里越来越模糊的脸提醒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必须在四十八小时内,找到那个顶着我脸的影子,把他打回原形。
可我上哪儿找他?
季晓柒只给了我一个名字,李峻。
我打开手机,搜索这个名字。
屏幕上立刻跳出了铺天盖地的新闻。
“商界奇迹!百亿富豪李峻心脏骤停三小时后,离奇复活!”
“复生之谜?李峻自称获得‘新生’,将召开新闻发布会!”
新闻配图上,那个叫李峻的男人,被一群记者围在中间。
他穿着病号服,脸色虽然有点苍白,但精神很好。
最重要的是,那张脸,跟我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要不是我知道内情,我真会以为那是我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
新闻发布会,就在今天下午三点,在市中心的环球大厦。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必须去现场,当面跟他对质。
虽然我也不知道对质了能有什么用,总不能当着所有记者的面说“喂,你这个影子,快把脸还给我”。
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从柜子底下翻出一顶我爷爷留下的鸭舌帽,和一个大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我现在这张脸,模糊得跟打了马赛克似的,出门别把人吓着。
环球大厦楼下,已经被各路记者围得水泄不通。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了进去。
发布会现场,更是人山人海。
我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站着,眼睛死死盯着台上。
下午三点整,那个叫李峻,顶着我脸的家伙,在几个保镖的簇拥下,走上了台。
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
他看起来意气风发,和我这种快要消失的倒霉蛋,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麦克风开口了。
声音和我一模一样。
“感谢各位媒体朋友的关心。是的,就像大家看到的那样,我,李峻,活过来了。”
台下一片哗然。
“这几天,我经历了一场奇妙的旅行。我看到了生命尽头的风景,也得到了神明的启示。神告诉我,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我必须回到人间,去完成更伟大的事业。”
他说得一本正经,台下的记者们听得如痴如醉。
我差点没吐出来。
还神明,还使命。
一个偷了别人脸的影子,装什么大尾巴狼。
他继续吹嘘着自己的“死而复生”的经历,把那套陈词滥调说得天花乱坠。
我听得直犯恶心。
我必须想办法靠近他。
只有靠近他,季晓柒说的那个“规矩”,才有可能派上用场。
可他身边围着四五个壮得跟牛一样的保镖,我根本近不了身。
怎么办?
我急得满头大汗,感觉自己的身体又虚弱了几分。
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个端着托盘的服务生,正准备给台上送水。
我灵机一动,一个闪身,拦住了他。
“哥们儿,肚子不舒服,能帮个忙吗?这水我替你送上去。”我压低声音说。
服务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台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托盘递给了我。
我端着托盘,低着头,尽量不让人注意到我,一步步朝台上走去。
保镖伸手拦住了我。
“干什么的?”
“送,送水的。”我心脏狂跳。
保镖看了看我手里的托盘,又看了看台上的李峻,挥了挥手,让我过去了。
我成功了。
我离他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
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昂贵的古龙水味。
他还在滔滔不绝。
我放下托盘,假装整理杯子,眼睛却死死盯着他。
我该怎么做?
季晓柒说,要用我家的规矩。
我家的规矩是什么?
是剃刀。
我从口袋里,摸出了那把昨晚用过的老式剃刀。
冰冷的刀锋,贴着我的手心。
只要我冲上去,在这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上划一刀,是不是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的手心全是汗,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就在我准备动手的时候,台上的李峻,突然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的眼神,很平静,但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他对着我,微微笑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用口型,无声地对我说了两个字。
“谢谢。”
4
那一声“谢谢”,像一盆冰水,从我头顶浇了下来。
他知道我是谁。
他知道是我给他剃的头,让他能顶着这张脸站在这里。
他在嘲笑我。
我脑子一热,握着剃刀的手就要冲上去。
但他身边的保镖立刻警觉地围了过来,像两堵墙一样挡在他面前。
我被那凶狠的眼神一瞪,瞬间清醒了。
我现在冲上去,只会被当成疯子打出去,什么也做不了。
发布会很快就结束了。
李峻在保镖的簇拥下离开了,自始至终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像个傻逼一样,被挤在人群里,最后灰溜溜地回了理发店。
我彻底没辙了。
我瘫在椅子上,看着镜子里那个快要变成一团人形马赛克的自己,绝望得想死。
时间不多了。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好像随时都会飘起来。
我不想就这么消失。
我使劲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季晓柒说过,要用我爷爷教的东西。
可我爷爷除了教我怎么剪头,和一堆莫名其妙的规矩,什么都没教过我。
等等。
规矩……
我猛地想起了什么,冲到柜台后面,把那些发黄的旧账本全都抱了出来。
我以前一直觉得这些是爷爷记的流水账,从来没仔细看过。
今天,我必须从这里面找到线索。
我耐着性子,一页一页地翻。
大部分确实是流水账,记着每天剪了几个头,收了多少钱。
但翻到最后几本,我发现有些不对劲。
账本的字迹变了,不再是爷爷那手漂亮的毛笔字,而是一种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划出来的符号。
而且,记录的内容也变了。
不再是“男士平头,五元”。
而是“换眼,收寿十年。”
“补心,收忆三段。”
“续命,收一魄。”
我看得头皮发麻。
这他妈的哪里是理发店的账本,分明是某种地下交易所的交易记录!
我爷爷,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开的这家理发店,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继续往下翻,终于在最后一本账本的夹层里,找到了一张折叠起来的黄纸。
打开黄纸,上面是爷爷用朱砂画的一个极其复杂的符咒。
符咒的旁边,用小字写着几行说明。
“清影符,以自身精血为引,燃之,可显万物之原形。”
“注:此符凶险,非万不得已,不可轻用。一旦施展,自身阳气将大幅折损,慎之,慎之。”
阳气折损……
我现在最缺的就是这玩意儿。
但我也没别的选择了。
我咬了咬牙,用剃刀划破指尖,把血滴在了符纸上。
鲜血瞬间被黄纸吸收,那红色的符咒像是活过来一样,开始发出微弱的光芒。
我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符纸。
“呼”的一声,黄纸无火自燃,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我的鼻子里。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冰柜,血液都要冻住了。
紧接着,我的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变了。
不再是熟悉的理发店。
而是一个灰蒙蒙,没有边界的空间。
无数半透明的人影,在我身边飘来飘去。
他们有的缺了胳膊,有的少了条腿,有的甚至没有头。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正惊骇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是那个影子,“李峻”。
但他此刻的样子,不再是新闻上那个人模狗样的富豪。
而是一团由无数怨念和黑气组成的,不断蠕动的人形怪物。
他的身体里,似乎困着无数张痛苦的脸。
而他的核心,是一张照片。
一张黑白的全家福。
照片上,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小男孩,幸福地笑着。
那个男人,长得和死去的李峻,一模一样。
“你……到底是谁?”我颤抖着问。
那团黑影没有回答我,而是猛地朝我扑了过来。
5
那团黑影扑过来的瞬间,我吓得魂都快飞了。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举起手里的剃刀乱挥。
“滚开!别过来!”
预想中的冲击并没有发生。
我等了半天,发现什么动静都没有,才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眼缝。
黑影停在了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
他不是怕我,而是怕我手里的剃刀。
那把跟了我爷爷一辈子的老剃刀,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银光,像一道屏障,把他挡在了外面。
原来这玩意儿,不光能剃头,还能辟邪?
我胆子大了点,握紧剃刀,往前递了递。
黑影果然又往后缩了缩,发出嘶嘶的威胁声,像一条被惹怒的毒蛇。
我明白了。
这把刀,就是对付他的武器。
季晓柒说的“规矩”,指的不是理发本身,而是理发的这套工具!
我脑子飞快地转着。
爷爷的账本上写着,他们做的是“换”的生意。
换眼,补心,续命……
那这个影子,他用什么换了我这张脸?
是钱。
他给了我三万块钱。
这是一场交易。
而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交易的一方。
我把自己的“存在感”卖给了他。
要想把脸拿回来,就必须终止这场交易。
怎么终止?
很简单,把钱还给他。
可我上哪儿找他?他现在是百亿富豪李峻,身边全是保镖,我根本见不到他。
不对。
我现在所处的这个灰蒙蒙的空间,不是现实世界。
那个黑影,也不是李峻的肉身,而是他的“原形”。
我之所以能看到这些,是因为我用了“清影符”。
也就是说,我现在看到的,才是真相。
那个黑影的核心,那张黑白全家福,是什么意思?
我壮着胆子,又往前走了两步。
离得近了,我看得更清楚了。
照片上的男人是李峻,那个女人和小男孩,应该是他的妻儿。
但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诡异的,不属于人类的微笑。
我突然想起了李峻的新闻。
新闻里说,李峻是在三年前,因为一场车祸,失去了他的妻子和儿子。
他本人也因此性情大变,从一个慈善家,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商人。
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形成。
眼前的这个影子,他根本不是什么逃逸的债务人。
他就是李峻本人!
或者说,是李峻因为巨大的悲痛和怨念,分裂出来的“影子”。
那个死在医院里的,只是他的肉身。
而他的怨念,他的“影子”,偷了我的脸,重新占据了那具身体,“复活”了。
我操。
这比闹鬼还他妈的复杂。
那他为什么需要我的脸?
我看着那张全家福,又看了看黑影,突然明白了。
因为他自己的脸,已经随着他妻儿的死去,一同“死”去了。
他不再是那个幸福的丈夫和父亲。
他需要一张全新的,干净的,没有任何过往的脸,来开始他的“新生”。
而我这个倒霉蛋,就成了他的目标。
“喂!”我冲着黑影喊道,“李峻!我知道你是谁了!”
黑影发出一阵咆哮,似乎被我说中了心事。
“你老婆孩子死了,关我屁事!你偷我的脸算怎么回事?有本事你去找害死他们的肇事司机报仇啊!”
我这话一出口,黑影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身上的黑气,翻涌得更加厉害。
那张黑白全家福,开始变得扭曲。
照片上,他妻儿那诡异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恐怖。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我。
我好像……说错话了。
“报仇?”
一个冰冷的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
“我当然要报仇。”
“我要让所有人都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黑影猛地抬起头,那团由怨念组成的脸上,裂开一道缝隙。
缝隙里,没有眼睛,只有无尽的黑暗和疯狂。
“就从你开始。”
6
黑影说完那句话,就不再惧怕我手里的剃刀,猛地朝我撞了过来。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给撞了。
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一样,疼得我说不出话来。
手里的剃刀也飞到了一边。
完蛋了。
我眼睁睁看着那团黑影朝我飘过来,他身上伸出无数条黑色的触手,要把我拖进那无尽的怨念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闪过。
一个穿着风衣的身影,挡在了我的面前。
是季晓柒。
她手里拿着一把金色的算盘,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
每一声响,都像是一道惊雷,炸得那团黑影连连后退。
“地府办事,闲杂人等退散!”
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加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黑影似乎很怕她手里的算盘,盘踞在远处,不敢再上前。
季晓柒没有看我,而是盯着黑影,冷冷地说:“李峻,你的阳寿已尽,肉身已腐。你违规滞留人间,还窃取生人‘存在感’,罪加一等。现在跟我回去伏法,还能留个全尸。”
“回去?”黑影发出刺耳的尖笑,“我大仇未报,怎么能回去?那个撞死我妻儿的混蛋,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我要让他家破人亡,让他生不如死!”
“冤有头,债有主。他的罪孽,自有判官审判,轮不到你来插手。”
“判官?哈哈哈哈!”黑影笑得更加疯狂,“如果判官有用,为什么我等了三年,他还是逍遥法外!你们这些地府的走狗,跟人间的那些废物一样,都是一群饭桶!”
季晓柒的脸色沉了下来:“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她将手里的算盘一抛,那算盘瞬间变大,像一张金色的网,朝黑影罩了过去。
黑影也不示弱,咆哮一声,身上的黑气化作无数利爪,迎向金网。
一时间,整个灰蒙蒙的空间里,金光与黑气交织在一起,发出阵阵爆响。
我躺在地上,看得目瞪口呆。
这他妈的,比好莱坞大片还刺激。
原来季晓柒这么猛的吗?
不过,她好像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李峻的怨念实在太强,金网好几次都差点被撕破。
“陈皮!”季晓柒突然喊道,“把你的剃刀给我!”
我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爬过去,捡起剃刀,扔给了她。
季晓柒接过剃刀,口中念念有词。
那把老剃刀,在她手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破!”
她娇喝一声,将剃刀朝黑影掷了过去。
剃刀化作一道银龙,精准地刺入了黑影的核心——那张扭曲的全家福。
“啊——!”
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上的黑气瞬间溃散了一大半。
那张金色的算盘网趁机收紧,将他牢牢地困在了里面。
“不!我不要回去!我的仇还没报!”
李峻还在疯狂地挣扎,但已经无济于事了。
金网越收越小,最后变成一颗弹珠大小的黑色珠子,落回了季晓柒的手中。
她收起珠子和剃刀,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蠢货。”
她只说了两个字。
我无力反驳。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周围灰蒙蒙的空间像潮水一样退去。
我又回到了我的理发店。
季晓柒把剃刀扔还给我:“你的脸,暂时保住了。”
我赶紧跑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我,虽然还是很模糊,但比刚才要清晰了一些。
“这……这就完了?”我问。
“完?早着呢。”季晓newpe
柒的语气里没有一丝轻松,“我只是暂时封印了他的怨念。但他的肉身,还顶着你的脸,在外面逍遥法外。只要他的肉身不灭,这个封印,撑不了多久。”
“那怎么办?”
“找到他的肉身,然后,用你的剃刀,亲手了结他。”
“我?”我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就是一个理发的,我哪会杀人?”
“你的店,是‘不照楼’。你的身份,是‘换面师’。”季晓柒看着我,眼神复杂,“你以为,这只是一家普通的理发店吗?”
“不然呢?”
“这里,是人界和阴界的一个‘中转站’。无数不想死,或者死得不甘心的人,会找到这里,寻求一线生机。而你,或者说你爷爷,就是跟他们做交易的人。”
“你们用你们的手艺,帮他们‘修补’残缺的灵魂,或者‘更换’腐朽的肉身。而他们,则付出相应的代价,比如寿命,记忆,或者七情六KU。”
“李峻,就是找到了这里的客人之一。只不过,他绕过了你,直接用最野蛮的方式,抢走了他想要的东西。”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守了二十多年的理发店,居然是这么个牛逼的地方?
“那我爷爷……”
“你爷爷陈老狗,是当年最出色的换面师。”季晓柒的语气里,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敬佩,“但他心太软,总是破坏规矩。十五年前,他为了救一个不该救的人,私自动用了‘换命’的禁术,结果玩脱了,把自己也搭了进去,从此人间蒸发。”
“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季晓柒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第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等着李峻的怨念冲破封印,到时候,你们俩一起完蛋。”
“第二,拿起你的剃刀,继承你爷爷的衣钵,去完成一个‘换面师’该做的事。”
“清理门户。”
7
季晓柒走了。
留下我一个人,对着一屋子老旧的理发工具发呆。
换面师?中转站?清理门户?
这信息量太大,我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但我知道,我没得选。
为了拿回我的脸,为了活下去,我必须干掉那个顶着我脸的影子。
可我怎么干?
冲到他面前,给他一刀?
别开玩笑了,我连他身边那几个保镖都打不过。
我再次把希望寄托在爷爷留下的那些东西上。
既然这家店不是普通的理发店,那这些工具,肯定也不是普通的工具。
我把工具箱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一把剃刀,几把剪刀,几把梳子,一瓶剃须膏,一罐发蜡,还有一个老式的吹风机。
看起来平平无奇。
我拿起那把立过功的老剃刀,仔细端详。
刀身冰冷,上面刻着两个很小的篆字:“刮骨”。
刮骨刀?
这名字听着就够狠的。
我又拿起一瓶看起来像剃须膏的白色膏体,拧开盖子闻了闻。
一股很奇怪的香味,说不上来是什么,但闻着让人头晕。
瓶子底下,也贴着一张小标签,上面写着:“剔魂香”。
剔魂香?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用来理发的。
它们是“换面师”做“手术”的工具。
用“刮骨刀”刮去腐肉,用“剔魂香”剔除杂念。
我爷爷,当年就是用这些东西,跟那些“客人”做交易的。
我又翻开了那本记录着交易的账本。
“客人张三,因车祸面目全非,求一张新脸。收其‘爱’之一情。术后,其人俊朗如初,然终身不解何为爱。”
“客人李四,天生残疾,求一双健腿。收其‘行走之忆’。术后,其人健步如飞,然忘却如何走路,需从头学起。”
每一条记录,都看得我心惊肉跳。
这根本不是交易,这是赤裸裸的掠夺。
用最珍贵的情感和记忆,去换取一副虚假的皮囊。
难怪季晓柒说我爷爷心软,总是破坏规矩。
做这种生意,心不狠,怎么行。
我合上账本,心里五味杂陈。
虽然觉得这生意有点缺德,但现在,这些缺德的工具,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必须学会怎么用它们。
我把“刮骨刀”和“剔魂香”收好,又在店里翻找起来。
很快,我在一张老旧的理发椅的夹层里,又发现了一个暗格。
暗格里,放着一个木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叠画着各种人脸的图谱,和一本薄薄的手册。
手册的封面上,写着三个字:《换面术》。
我激动得手都抖了。
这肯定是爷爷留下的操作指南!
我迫不及待地翻开手册。
里面的内容,果然不是教人怎么剪头发的。
第一页,就是“刮骨刀”的用法。
“刮骨之刃,非利于皮肉,而利于因果。持此刀,可断尘缘,可斩执念。凡尘世间,人之所以为人,皆因七情六KU,因果缠身。斩其一,则其人失其一。”
后面还配了图,教人如何下刀,从哪里切入,才能精准地斩断一个人的某种情感。
比如,斩断“恨”,需要从后颈的天柱穴下刀。
斩断“爱”,需要从心口的膻中穴切入。
我看得头皮发麻,这哪里是理发,分明是凌迟。
我又翻到“剔魂香”的用法。
“剔魂之香,非香于鼻,而香于魂。燃此香,可乱心智,可见幻象。常人闻之,三魂七魄离体,任人宰割。若配以‘换面术’,可将他人之魂,引入己身。”
这不就是迷药加催眠术吗?
我算是看明白了。
所谓的“换面师”,就是一个懂点玄学的外科医生,兼职心理催生师。
而我现在,就要客串一把,给自己做个“手术”,把被抢走的东西拿回来。
我把手册和图谱都收好,心里大概有了个计划。
硬碰硬肯定不行。
我必须想办法,让李峻主动来找我。
让他心甘情愿地,躺在我这张理发椅上。
怎么做?
我看着手册上的一段话,笑了。
“凡换面者,皆有后患。所换之皮囊,需定期养护,否则,七日之内,必将腐烂溃败,重归虚无。”
8
顶着别人的脸,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个代价,就是“保质期”。
根据我爷爷的手册记载,通过“换面术”得到的皮囊,并不是永久的。
它就像一件需要精心保养的奢侈品,每隔七天,就必须回到“换面师”这里,进行一次“养护”。
所谓的“养护”,就是让“换面师”用特制的手法和工具,重新稳固这张脸与新宿主之间的连接。
如果不进行养护,这张脸就会开始“排异”,出现裂痕,腐烂,最后化为一滩脓水。
李峻那个影子,虽然不是通过正规的“换面术”得到的脸,而是直接抢的,但原理是相通的。
他偷走我的“存在感”,也偷走了这张脸的“所有权”。
但我,才是这张脸的原主人。
只要我还活着,这张脸的“根”,就还长在我身上。
他想一直用下去,就必须定期从我这里,“窃取”更多的“存在感”来维持。
而现在,距离我给他剃头,已经过去三天了。
他的“保质期”,也快到了。
我猜,他很快就会出现各种“皮肤问题”。
到那时候,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再来找我。
我需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
并且,为他准备一份“大礼”。
接下来的两天,我没出门,就把自己关在店里,研究那本《换面术》。
越看,我越是心惊。
这本手册里,不仅有“换面”的方法,还有各种配套的“酷刑”。
比如,有一种手法叫“千针面”,用浸过特制药水的银针,刺入脸部三百六十五个穴位,能让人生不如死,却不会留下任何伤痕。
还有一种叫“剥皮吟”,通过特殊的音律,能让人的皮肤和血肉,一层层地自己剥落下来。
我爷爷这老头子,平时看起来和和气气的,没想到背地里居然研究这么变态的东西。
不过,现在这些变态的玩意儿,正好能派上用场。
我把“刮骨刀”磨得锃亮,把“剔魂香”按比例调配好,又从爷爷的药柜里,翻出了一套银针。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五天晚上,东风来了。
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来,没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是李峻。
或者说,是那个顶着我脸的影子。
“是陈皮先生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客气,但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躁。
“是我。你哪位?”我明知故问。
“我是李峻。我们……见过一次。”
“哦,那个死而复生的大富豪啊,有印象。找我有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我的脸……出了一点问题。”他艰难地开口,“我想请你帮个忙。价钱好商量。”
我心里冷笑。
果然不出我所料。
“帮忙?我就是一个理发的,能帮你什么忙?你那么有钱,应该去找最好的美容医生。”
“不,只有你能帮我。”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求,“求你了。只要你肯帮忙,我给你一百万。”
一百万。
这孙子还真是有钱。
要搁以前,我可能就动心了。
但现在,给我一个亿,我也不可能再上他的当。
“一百万?你打发叫花子呢?”我故意用不屑的语气说,“李大老板的脸,就值这点钱?”
“那……那你要多少?”
“一千万。现金。而且,你必须一个人来我店里,不能带保镖。”我开出了我的条件。
“一千万?你……”他显然被这个数字吓到了。
“嫌贵?”我冷笑一声,“那就别来了。我可没时间跟你耗。我数三声,不答应我就挂了。”
“三。”
“二。”
“……”
“好!我答应你!”在我数到“一”之前,他终于妥协了,“今晚十二点,我一个人过去。”
“记住,是现金。”我补充了一句,然后挂了电话。
鱼儿,上钩了。
我放下手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手心里,全是汗。
说实话,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手册上的东西,我都是纸上谈兵,一次都没实践过。
万一玩脱了,死的就是我。
但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几乎快要完全消失的脸。
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9
午夜十二点,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准时停在了“不照楼”的门口。
车门打开,李峻一个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穿着一件高领毛衣,戴着一顶帽子和一副大墨镜,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即便如此,我还是能看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出现了一道道细小的裂纹,像是干涸的河床。
他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箱,快步走进了店里。
“钱带来了。”他把箱子放在桌上,打开。
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一千万现金。
“现在,可以开始了吗?”他摘下墨镜,语气急切。
他的脸,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整张脸像是被打碎后又勉强粘起来的瓷器,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往下渗出黑色的脓水。
“别急啊,李老板。”我慢悠悠地从工具箱里拿出我的“家伙”,“做我们这行的,讲究的是一个心平气和。”
他看着我手里的剃刀和银针,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
“你要干什么?”
“帮你‘养护’啊。”我笑眯眯地说,“你的这张脸,排异反应很严重。再不处理,不出二十四小时,就会彻底烂掉。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你。”
他显然知道我说的是真的,虽然害怕,但还是咬着牙,坐到了那张专门为他准备的理发椅上。
“躺下。”我命令道。
他顺从地躺了下去。
我点燃了早就准备好的“剔魂香”。
一股奇特的香味,在店里弥漫开来。
李峻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涣散。
“你……你在香里放了什么?”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
“一点能让你放松的助眠香料而已。”我拿起一套银针,走到他面前,“别紧张,很快就好了。”
他眼里的恐惧越来越深,但眼皮却越来越重,最终,还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很好。
麻醉成功。
接下来,就是“手术”时间。
我拿起一根最细的银针,对着手册上的图谱,精准地刺入了他脸上的一个穴位。
睡梦中,他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我没有停,一根接一根,按照“千针面”的手法,把一百多根银针,全都刺进了他的脸上。
很快,他的脸就变得像个刺猬一样。
但他依然没有醒来,只是身体在不停地轻微颤抖,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我知道,他现在一定在做着一个极其痛苦的噩梦。
但这还不够。
我拿起那把“刮骨刀”,刀锋贴在他的喉咙上。
冰冷的触感,让他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李峻。”我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我知道你能听见。”
“现在,告诉我,三年前那场车祸的真相。”
“那个肇事司机,到底是谁?”
10
在“剔魂香”和“千针面”的双重作用下,李峻的精神防线,已经彻底崩溃了。
我的问题,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黑暗。
他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起了三年前的那件事。
“是……是我……”
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充满了痛苦和悔恨。
“那天……是我喝了酒……我开车……”
我握着刀的手,停住了。
“你说什么?”
“是我……我喝多了……开车撞上了隔离带……是我害死了他们……害死了我的妻子……我的儿子……”
他开始呜咽,眼角流下两行黑色的泪水。
我整个人都懵了。
我一直以为,他是车祸的受害者,他的怨念,来自于对肇事司机的仇恨。
搞了半天,他自己,就是那个肇事司机。
他才是害死自己家人的罪魁祸首。
这他妈的,算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说谎?”我追问道。
“我不敢……我不敢承认……”他痛苦地扭动着身体,“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个好丈夫,好父亲……我不能毁了这一切……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才是那个凶手……”
“所以,你就编造了一个肇~事逃逸的故事,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可怜的受害者?”
“是……我收买了警察……我销毁了证据……所有人都被我骗了……”
我听得心里一阵发寒。
这个人,简直是丧心病狂。
为了维护自己那可笑的形象,他不仅欺骗了所有人,还把所有的怨恨,都转移到了一个虚构的“凶手”身上。
他的怨念,根本不是为了报仇。
而是源于他那深入骨髓的自私,怯懦,和谎言。
“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要偷我的脸?”
“因为我受不了了……”他几乎是在哀嚎,“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他们……梦到他们浑身是血地问我,为什么……我看着镜子里我自己的脸,就觉得恶心……我觉得这张脸,是有罪的……”
“我需要一张新的脸……一张干净的,无辜的脸……来摆脱这一切……”
“所以,你就盯上我了?”
“是……我观察了你很久……你年轻,普通,像一张白纸……我以为,换上你的脸,我就能重新开始……我就能忘记过去的一切……”
我听明白了。
我彻底听明白了。
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家伙。
他偷我的脸,不是为了复活,不是为了报仇。
他只是想逃避。
逃避自己的罪孽,逃避良心的谴责。
他以为换一张脸,就能换一种人生。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李峻。”我拿起剃刀,刀锋在他的脸上轻轻划过,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你错了。”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换张脸,就能忘掉的。”
“你欠下的债,终究是要还的。”
我举起剃刀,对准了他的心脏。
11
就在我的刀尖即将刺下去的那一刻。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店里响了起来。
“住手。”
我猛地回头。
门口,站着一个驼背的老人。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手里拄着一根拐杖,正静静地看着我。
是我爷爷。
那个失踪了十五年的,陈老狗。
“爷……爷爷?”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不是人间蒸发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放下刀,阿皮。”爷爷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可是他……”我指着椅子上的李峻,情绪激动。
“我知道。”爷爷打断了我,“他的事,我都知道。”
他慢慢地走到我身边,从我手里,拿走了那把“刮骨刀”。
“他的债,轮不到你来讨。”
爷爷走到李峻身边,看着那张插满银针的脸,叹了口气。
“痴儿,痴儿啊。”
他伸出干枯的手,一根一根地,把那些银针拔了出来。
每拔出一根,李峻脸上的裂痕,就愈合一分。
当最后一根针被拔出时,那张顶着我模样的脸,已经恢复了平滑,只是依旧苍白。
李峻也悠悠地醒了过来。
他看到我爷爷,先是一愣,随即,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挣扎着要爬起来。
“陈……陈老先生!”
“你躺好。”爷爷按住他,“别动。”
然后,他转过头,看着我。
“阿皮,去把我房里床底下那个红木盒子拿来。”
我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照做了。
我回到楼上,在爷爷的房间里,找到了那个盒子。
盒子很重,上面还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纸。
我把盒子抱下楼,交给了爷爷。
爷爷撕掉符纸,打开了盒子。
里面,放着的不是什么法宝。
而是一张用冰玉雕刻而成的,栩栩如生的人脸面具。
那张脸,和李峻原来的脸,一模一样。
“这是……”我惊呆了。
“这是十五年前,他跟我做的最后一笔交易。”爷爷看着那张面具,眼神复杂。
“那一年,他刚失去妻儿,万念俱灰,找到了我。他求我,帮他忘掉一切。我拒绝了。”
“因为我知道,有些记忆,是不能忘的。忘了,就不是人了。”
“但他以死相逼。我心软了,只好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我取下了他的脸,用这张‘冰魄面具’代替。这张面具,可以暂时冰封他所有的痛苦和记忆,让他像个正常人一样,继续活下去。”
“我告诉他,这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他还是要面对现实。但在此之前,他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问。
“替我,守护这个‘不照楼’,直到我的继承人,能够独当一面为止。”爷爷说着,看向我,“本来,这个人,应该是你父亲。可惜,他没这个天分。”
“而你,阿皮。”
爷爷把那张冰魄面具,递到我面前。
“现在,你已经证明了,你有这个资格。”
“所以,这笔交易,也该结束了。”
12
我看着爷爷手里的面具,又看了看躺在椅子上的李峻。
我终于明白了所有事。
三年前,李峻的冰魄面具,能量耗尽了。
他被冰封的记忆和痛苦,开始复苏。
他无法再面对自己那张“有罪”的脸,于是,他制造了一场假死,然后找到了我,这个“不照楼”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抢走了我的脸。
他以为这样,就能永远地逃避下去。
而我爷爷,他并没有失踪。
他只是躲在暗处,默默地守护着这一切,守护着我,等待我成长起来,能够亲手了结这一切。
“爷爷,我……”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用说了,阿皮。”爷爷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做得很好。”
他拿起那张冰魄面具,走到了李峻面前。
“李峻,十五年了。你该醒了。”
他把面具,缓缓地,盖在了李峻的脸上。
就是那张,顶着我模样的脸上。
奇迹发生了。
那张冰玉面具,像是融化的雪一样,渗进了李峻的皮肤里。
而他脸上,那属于我的五官,则开始剥落,像一张旧的人皮面具,被慢慢揭了下来。
爷爷用手,接住了那张“我的脸”。
他走到我面前,把这张还带着温度的“脸”,重新按回到我自己的脸上。
一阵温热的感觉传来。
我感觉,那些被抽走的“存在感”,正一点点地,回到我的身体里。
我跑到镜子前。
镜子里,我那张清晰的,帅气的脸,又回来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么真实。
我回头再看椅子上。
李峻也坐了起来。
他的脸,已经恢复了他本来的样子。
只是,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意气风发,或是怨毒疯狂。
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沧桑。
他站起来,对着我爷爷,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您,陈老先生。”
然后,他又转向我,同样鞠了一躬。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说完,他没有拿桌上那一千万现金,转身,默默地离开了。
我知道,他不会再去当那个什么百亿富豪了。
他会去自首,去赎他该赎的罪。
店里,只剩下我和爷爷。
“爷爷,这到底……”
“阿皮。”爷爷打断了我,“‘不照楼’的规矩,从来不是死的。”
“我们做的,不是掠夺,而是‘交换’。”
“用他们多余的东西,去换他们最需要的东西。”
“有时候,是爱。”
“有时候,是恨。”
“有时候,是一张脸。”
“而有时候……”爷爷看着我,笑了,“是一次,重新面对自己的机会。”
他把那本《换面术》,和那把“刮骨刀”,郑重地交到我手里。
“从今天起,你就是‘不照楼’新的老板了。”
我握着手里冰冷的剃刀,看着镜子里那张失而复得的脸,心里百感交集。
第二天,我把店里那块写着“祖传理发”的招牌,摘了下来。
换上了一块新的。
上面写着四个字。
“专治脸丑”。
更新时间:2025-11-05 23:2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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