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文字网 “爸，不是我们不孝顺，您看，我们这房贷一个月就一万多。”
“小宝的补习班、兴趣班，又是一大笔开销。”
“您这病，医生不是说还能保守治疗吗？非得动手术？”
“二十万，我们上哪儿给您凑这二十万去啊！”
李卫国攥着那张薄薄的诊断书，纸张的边缘已经被手心的汗浸得发软。
他站在儿子李军金碧辉煌的客厅里，感觉自己像个要饭的。
水晶吊灯的光刺得他眼睛发疼。
他一辈子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
这房子，还是他当年拿出养老本，给儿子付的首付。
1
李卫国的手在微微发抖，那张诊断书像是千斤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
“医生说，再不动手术，就晚了。”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哀求。
他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李军。
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手腕上那块表，听说要好几万。
可现在，李军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满脸都是为难。
“爸，您别听医生吓唬人，他们就想多赚钱。”儿媳妇王莉从厨房里端着一盘水果走出来，脸上挂着虚假的笑。
她将果盘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
“再说了，您自己不是还有退休金吗？这么多年也该攒下不少了吧？”
李卫国的心，像是被这“砰”的一声，震出了一道裂缝。
退休金？
那点退休金，一部分贴补给了他们小两口，剩下的，给他老伴儿买药都不够。
他攒下的钱，早就变成了这栋房子的砖瓦，变成了孙子的学费。
“我的钱……都给你们了。”李卫国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李军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避开了父亲的目光。
王莉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锐起来。
“爸，您这话说的可就没意思了啊！什么叫给我们了？您给小军买房，那是当父母的本分！现在小宝上学，爷爷帮衬一下，不应该吗？”
“难道您想看着自己的亲孙子，以后没出息？”
本分？
应该？
李卫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一辈子勤勤恳恳，在工厂里干到退休，没穿过一件好衣服，没下过一次馆子。
他省吃俭用，在房价还没起飞的年代，咬着牙，在市区里买下了三套老破小。
一套自己住，另外两套，他早就跟儿子说好了，是留给他结婚生子的。
后来李军结婚，嫌弃老破小，要买新楼盘的大平层。
他二话不说，把自己的棺材本都掏了出来。
他以为，养儿防老，自己付出的一切，总能换来晚年的一个依靠。
可现在，他需要二十万救命，这依靠却把他当成了累赘。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李卫国嘴唇哆嗦着，还想解释。
“爸，您也别逼我们了。”李军终于开口，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您要是实在缺钱，就把您现在住的那套老房子卖了吧。反正您一个人住，也怪冷清的。”
卖了老房子？
那是他和他老伴儿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每一个角落，都有老伴儿的影子。
卖了，他住哪儿？
去睡大街吗？
李卫国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儿子，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烦躁和冷漠。
心，一瞬间，死了。
原来，在他的儿子儿媳眼里，他这条老命，还不如一套房子值钱。
不，甚至连二十万都不值。
他缓缓站起身，佝偻的背在这一刻，似乎挺直了一些。
他没有再看那对男女一眼，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家。
“爸，您去哪儿啊？”李军在后面象征性地喊了一句。
李卫e国没有回头。
他怕一回头，眼里的泪水就会忍不住掉下来。
走出单元门，外面城市的霓虹灯闪烁着，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可这份热闹，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孤魂野鬼。
冷。
刺骨的冷。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停在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房产中介门口。
灯箱上的“快速成交”、“高价收购”几个字，像是一把火，瞬间点燃了他心中那片死寂的灰烬。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生根发芽。
你们不是嫌我没钱吗？
你们不是让我卖房吗？
好。
我卖。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玻璃门。
2
中介门店里，只有一个年轻的业务员在值夜班，正打着哈欠玩手机。
看到一个老大爷走进来，他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大爷，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李卫国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
他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三个陈旧的红色房产证。
“啪”的一声，三个本子被他拍在了桌上。
业务员被这一下惊得坐直了身体，目光落在那三个本子上，眼神瞬间变了。
“大爷，您这是……”
“卖房。”李卫国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异常清晰。
“三套，都卖。”
年轻的业务员，小张，彻底清醒了。
他拿起房产证，一页页翻看。
地址，面积，户主……
全都是市中心的老小区，虽然房子旧，但地段绝佳，而且没有贷款抵押，产权清晰。
这可是硬通货！
“大爷，您这三套房子位置都特别好，要是慢慢卖，能卖个好价钱。”小张压抑着兴奋，专业地建议道。
“不。”李卫国摇了摇头，“我不要好价钱，我只要快。”
他伸出一根手指。
“只有一个要求，全款，越快越好。”
小张愣住了。
干他们这行，见过各种急用钱的卖家，但没见过这么急的。
三套房，加起来市值少说也得八九百万，就这么急着出手？
“大爷，您想清楚了？这要是急售，价格上可能要比市场价低不少。”
“低于市场价一成。”李卫国斩钉截铁，“只要今天能签合同，明天能拿到钱。”
低于市场价一成！
那就是将近一百万的差价！
小张的心脏砰砰直跳，这单要是做成了，他的提成能拿到手软。
“大爷，您……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出于职业道德，他还是多问了一句。
李卫国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悲哀。
难处？
他唯一的难处，是养了一个狼心狗肺的儿子。
但他什么也没说。
“你只管找买家。”
看到老人坚决的态度，小张不再犹豫。
他立刻拨通了几个电话，都是他手里专门做二手房投资的大客户。
“喂，王总，我这有三套市中心的老破小，打包出售，业主急用钱，低于市场价一成，要求全款……”
“李老板，睡了没？有个天大的好机会……”
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出去。
李卫国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雕塑。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儿子儿媳那冷漠的嘴脸。
“您这病，非得动手术？”
“把您现在住的那套老房子卖了吧。”
心里的那道裂缝，越来越大，直到整个心脏都碎成了片。
也好。
碎了，就不疼了。
大概半小时后，小张挂断了最后一个电话，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大爷！找到了！有个客户，对您这三套房非常感兴趣！”
“他同意您的所有条件，低于市场价一成，全款支付！”
“他说他现在就可以让他的律师过来跟我们谈，只要房子没问题，连夜就能签合同，明天一早银行开门，钱就能到您账上！”
这么快？
连李卫国自己都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这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好。”他点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小张立刻联系了那位神秘的买家律师。
不到一个小时，一个穿着职业套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女人就赶到了中介门店。
她自我介绍姓林，是买家的全权代表。
林律师的效率高得惊人。
她仔细核对了房产证和李卫国的身份信息，又通过内部渠道迅速查询了房产的状况，确认无误后，当场就起草了购房合同。
一条条，一款款，清晰明了。
李卫国看着合同上那个天文数字般的总价，手指有些发颤。
这些钱，他曾经想过，等自己百年之后，全都留给儿子。
让他不用那么辛苦，让他能过上好日子。
可现在，他要用这些钱，去买自己的命。
真是讽刺。
他在合同的末尾，一笔一划，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律师和中介小张也签了字。
三方合同，即时生效。
“李先生，合作愉快。明天早上九点，我们会准时将全款打入您指定的账户。”林律师站起身，朝他伸出手。
李卫E国握住了那只手，冰冷，但有力。
“好。”
办完一切，已经是凌晨三点。
李卫国走出中介门店，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他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一场荒诞而又真实的梦。
他没有回家，而是在附近找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坐下。
他点了一碗热粥，慢慢地喝着。
胃里暖和起来，可心里，依旧是冰天雪地。
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但他知道，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天亮了。
早上九点整，手机“叮”地一声，进来一条银行短信。
李卫国点开。
一长串的“0”出现在屏幕上，晃得他眼睛发花。
他数了好几遍。
没错。
八百一十万。
一分不差。
他看着那个数字，没有喜悦，没有激动，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麻木。
他默默地收起手机，站起身，准备去医院办理住院手续。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
“儿子”。
3
李卫国看着屏幕上那两个刺眼的字，心脏猛地一缩。
他没有接。
铃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像是催命的符咒。
终于，铃声停了。
但下一秒，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是儿媳王莉。
李卫国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却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王莉尖利刺耳的咆哮。
“爸！你是不是疯了！你凭什么卖房子！那房子是留给李军的！是留给我们家小宝的！”
声音之大，连快餐店里其他客人也纷纷侧目。
李卫国把手机拿远了一些，面无表情。
“哦？我怎么不知道，我的房子，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他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你……你这是什么话！当初你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房子以后都是小军的！”王莉气急败坏。
“我是说过。”李卫国淡淡地承认，“但我也没说过，要为了你们的房子，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我需要二十万做手术，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现在，我有钱了。我自己治病。”
“这不正是你们希望的吗？”
一连串的话，说得不疾不徐，却像一把把刀子，扎得电话那头的王莉哑口无言。
“你……你……那是我们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你至于做得这么绝吗！”王莉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恐慌。
“绝？”李卫国冷笑一声，“跟你们比起来，我还差得远。”
“你把我的救命钱，当成是你的本分。”
“你让我卖掉唯一的住处，去给你们的锦绣前程铺路。”
“王莉，做人不能这么无耻。”
说完，他不再给对方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世界清静了。
李卫国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揣进口袋。
他走出快餐店，阳光照在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
他打了一辆车，直奔本市最好的私立医院。
有了钱，他不再需要去公立医院排队，看人脸色。
他直接挂了专家号，办理了最高级的VIP病房。
病房是单人间，宽敞明亮，有独立的卫生间和会客区，窗外就是一片花园。
护士的态度亲切又周到，一口一个“李先生”。
这和他之前去医院看病时的体验，简直是天壤之别。
钱，真是个好东西。
也是个坏东西。
它能让亲生儿子变成仇人，也能让陌生人对你笑脸相迎。
李卫国躺在舒适的病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
卖房的冲动过后，巨大的空虚和悲凉将他淹没。
他赢了吗？
他好像是赢了。
他用最决绝的方式，报复了儿子的不孝。
可他一点也感觉不到快意。
他只觉得累。
这辈子，太累了。
下午，主治医生带着团队过来会诊，详细解释了手术方案。
“李先生，您放心，您的病虽然发现得不算早，但还在可控范围内。我们采用最先进的微创技术，成功率在95%以上，术后恢复也很快。”
医生的话，给了他一丝安慰。
至少，他还能活下去。
正当他准备签字同意手术时，病房的门被人“砰”的一声，粗暴地推开了。
李军和王莉闯了进来，两人都是一脸怒容，眼睛通红。
“爸！你必须把卖房的合同取消了！”李军冲到病床前，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笔，吼道。
“房子不能卖！绝对不能卖！”
医生和护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病房，请保持安静！”护士长立刻上前制止。
王莉却不管不顾，指着李卫国的鼻子破口大骂。
“老不死的！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八百多万的房子，你就这么卖了？你把我们一家人往死路上逼啊！”
“我们已经找中介问过了，合同已经签了，买家是全款！你现在反悔，要赔双倍的违约金！一百六十多万！你赔得起吗！”
李军的脸上写满了绝望和疯狂。
他摇晃着李卫国的肩膀，“爸，你告诉我，你把钱藏哪儿了？快拿出来！我们去把房子赎回来！快啊！”
李卫国被他摇得头晕眼花，胸口一阵剧痛，猛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住手！”
一声厉喝传来。
几名医院的保安冲了进来，强行将李军和王莉拉开。
“你们再敢在这里闹事，我们就报警了！”保安队长严厉地警告。
李卫G国靠在床头，大口地喘着气。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状若疯魔的人，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失望。
到了现在，他们关心的，依然只是房子，只是钱。
没有一句，是问他的病。
“房子，是我的。”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钱，也是我的。”
“我用我的钱，救我的命，天经地义。”
“至于你们……”
他顿了顿，目光从李军和王莉的脸上扫过。
“从你们拒绝给我拿手术费的那一刻起，你们，就跟我没关系了。”
“滚。”
最后一个字，他说得轻飘飘的，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李军和王莉的心上。
两人都愣住了。
他们不敢相信，一向懦弱顺从的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
“爸……我……我们错了……”李军的气焰瞬间消失了，他开始害怕了。
他真的害怕了。
房子没了，钱也没了，父亲也跟他断绝关系了。
他的人生，好像一下子就崩塌了。
王莉也傻眼了，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保安没有给他们继续表演的机会，将两人强行架出了病房。
走廊里，还隐约传来王莉不甘的哭喊和咒骂。
病房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李卫国闭上眼睛，两行滚烫的泪，顺着眼角，无声地滑落。
4
接下来的几天，李卫国彻底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他换了新的手机号码，专心配合医院的治疗。
没有了李军和王莉的骚扰，他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手术被安排在了一周后。
这天下午，他正在病房里看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看他了。
是那个帮他卖房的中介，小张。
小张提着一个果篮，脸上带着些许局促。
“李大爷，没打扰您休息吧？”
“是你啊，小张。快请坐。”李卫国有些意外。
“李大爷，我……我是来跟您道个歉的。”小张坐下后，一脸愧疚。
“那天，是您儿子儿媳找到我们店里，大吵大闹，我才不小心说漏了嘴，把您住院的消息告诉了他们。真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李卫国摆了摆手，“不怪你，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的。”
“那就好，那就好。”小张松了口气，然后又有些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吗？”李卫国看出了他的犹豫。
小张挠了挠头，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大爷，这是我这个月的提成，我……我想拿出一部分，给您看病。”
李卫国愣住了。
他打开信封，里面是厚厚一沓百元大钞，起码有两万块。
“你这是干什么？”李卫国皱起了眉头，“我不需要，你快收回去。”
“大爷，您听我说。”小张急了，“我从小也是我爸妈拉扯大的，我能想象得到……唉，我嘴笨，不会说话。但这钱，是我的一点心意，您要是不收，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我帮你卖了房，赚了提成，结果却害得您被家里人闹。这钱，您就当是我赔罪了。”
李卫国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真诚的年轻人，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亲生儿子视他如敝履，一个素不相识的外人，却愿意对他伸出援手。
何其讽刺，又何其温暖。
“孩子，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钱，我不能要。”李卫国把信封推了回去。
“我现在不缺钱。你刚工作不久，赚钱也不容易，自己留着吧。”
见李卫国态度坚决，小张只好把钱收了回去。
他又陪着老人聊了一会儿天，讲了些店里的趣事，试图让他开心一些。
临走前，小张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哦，对了，大爷。还有个事儿。”
“那个买您房子的林律师，前两天又联系我了。”
“她说，房子的新业主，想跟您见一面。”
李卫国心里一动。
新业主？
那个神秘的买家，为什么要见自己？
“他找我有什么事？”
“这个林律师没说。”小张摇摇头，“她只说，新业主对您非常敬佩，想当面跟您聊聊。还说，或许能帮上您一些忙。”
帮上忙？
李卫国的第一反应，是李军他们搞的鬼。
难道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把房子骗回去？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那个林律师看起来非常专业，不像会参与这种骗局的人。
而且，合同白纸黑字，钱货两清，对方已经没有理由再来找他。
除非……
李卫国的心里充满了疑惑。
“他们约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林律师说，时间地点由您定，他们会全力配合。”小张说道，“她留了一个电话，说您想通了，可以随时联系她。”
小张把林律师的电话号码写在一张纸条上，留给了李卫国。
送走小张后，李卫国一个人坐在病床上，看着那串电话号码，陷入了沉思。
见，还是不见？
好奇心像一只小猫，在他心里挠来挠去。
他想知道，到底是谁，用如此雷霆的手段，买下了他的三套房子。
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
犹豫再三，他还是拿起了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传来林律师干练冷静的声音。
“喂，您好。”
“林律师，我是李卫G国。”
“李先生，您好。您是考虑好了吗？”林律师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我想和你的客户见一面。”李卫国沉声说道。
“好的，没问题。时间地点您来定。”
“就明天下午三点吧，在我病房楼下的咖啡厅。”
“好的，李先生。我们会准时到。”
挂断电话，李卫国的心，反而有些七上八下。
他有一种预感。
明天的会面，或许会揭开一个他完全意想不到的秘密。
5
第二天下午，李卫国提前十分钟来到了约定的咖啡厅。
他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
下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暖洋洋的。
他点了一杯白开水，静静地等待着。
三点整，咖啡厅的门被推开。
林律师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的中年男人。
男人大约五十岁上下，穿着一身得体的深色休闲装，虽然两鬓已经有些斑白，但眼神锐利，步履稳健，自有一股不凡的气度。
李卫国看着那个男人，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两人径直朝他走来。
“李先生，下午好。”林律师微笑着打招呼。
“这位就是我的客户，陈东，陈先生。”
陈东？
李卫国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名字。
突然，一张年轻而又倔强的脸，和眼前这张饱经风霜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你是……老陈家的……小东？”李卫国声音颤抖地问道。
老陈，是李卫国当年的老战友，过命的交情。
退伍后，老陈回乡创业，屡屡碰壁，最困难的时候，家里连锅都揭不开了。
李卫国当时刚拿到一笔转业费，二话不说，匿名给老陈寄去了一大半。
正是这笔钱，让老陈的企业起死回生。
后来老陈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当地有名的企业家，却一直没能找到当年帮助他的恩人。
几年前，老陈因病去世，李卫国去送了他最后一程，之后就和陈家断了联系。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老陈的儿子，陈东。
陈东看着李卫国，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上前一步，没有说话，而是“噗通”一声，直直地跪在了李卫国面前。
“陈总，您这是……”旁边的林律师大吃一惊。
李卫国也懵了，赶紧起身去扶。
“小东，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陈东却执意跪着，抬起头，声音哽咽。
“李叔，我爸找了您一辈子。”
“他临终前告诉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当面对您说一声谢谢。”
“他说，没有您当年的那笔钱，就没有我们陈家，更没有我陈东的今天。”
“他让我，一定要找到您，替他还了这份恩情。”
一番话，说得李卫E国也是热泪盈眶。
他用力将陈东扶了起来。
“傻孩子，说什么还不还的。我跟你爸是兄弟，兄弟之间，帮一把不是应该的吗？”
“快坐，快坐下说。”
三人重新落座，气氛已经和刚才截然不同。
陈东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李叔，这些年我一直在找您。前段时间，才通过一些老战友的关系，打听到您在S市。”
“我派人过来，本想先了解一下您的情况，再登门拜访。没想到，却得知您……您生了病，还因为手术费的事，被……”
陈东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当我听说您准备卖房筹钱时，我就知道，我不能再等了。”
“我让林律师用最快的速度，把房子买下来。一来是想解您的燃眉之急，二来，也是怕您一时冲动，真的把这几套房产低价处理给了别人。”
原来是这样。
李卫国心中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全部解开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买下他房子的神秘人，竟然是故人之子。
这世间的缘分，真是奇妙。
“孩子，你有心了。”李卫国感慨万千。
陈东从林律师手中接过一个文件袋，推到李卫国面前。
“李叔，这是那三套房子的房产证，我已经让律师把户主改回了您的名字。”
“另外，您卖房的那笔钱，您也留着。”
“就当是……就当是我替我爸，孝敬您老的。”
李卫国大吃一惊，连忙把文件袋推了回去。
“这不行！绝对不行！房子我已经卖给你了，怎么能再要回来？钱我也不能要！”
“李叔！”陈东的态度异常坚决，“您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就是不认我爸这个兄弟！”
“当年您帮我们陈家，是情分。今天我报答您，是本分！”
“您的病，我已经联系了京城最好的专家，明天就过来给您会诊。您什么都不用担心，安心养病，一切有我。”
李卫国看着陈东坚定的眼神，听着他掷地有声的话语，一时间，百感交集，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这一辈子，为了儿子，掏心掏肺。
到头来，换来的却是冷漠和算计。
而他几十年前无心插柳的一个善举，却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得到了最真诚的回报。
什么叫亲人？
什么叫家人？
这一刻，李卫G国好像明白了。
血缘，有时候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人心。
他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这不是悲伤的泪，而是感动的泪，是释然的泪。
他紧紧握住陈东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好孩子……”
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
李卫国知道，他的人生，从这一刻起，真的不一样了。
6
京城来的专家团队效率极高。
第二天一早，就对李卫国的病情进行了全面的复查和会诊。
最终敲定的手术方案，比之前市医院的更加先进和稳妥。
手术被安排在三天后。
这三天里，陈东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
他亲自为李卫G国安排一日三餐，陪他聊天解闷，晚上就睡在病房外的陪护床上。
他没有叫他“李叔”，而是改口叫了“干爹”。
一声“干爹”，叫得李卫国心里暖融融的。
他这辈子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儿子。
如今，老天爷却像是补偿他一样，给他送来一个比亲儿子还亲的干儿子。
手术前一天晚上，李卫国把陈东叫到床前。
“小东，明天就要手术了，我这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
“干爹，您别怕。专家说了，这就是个微创小手术，睡一觉就过去了。”陈东安慰道。
李卫国摇了摇头。
“我不是怕手术。我是怕……万一我下不来手术台，有些事，得提前交代一下。”
他从枕头下，拿出一张银行卡和一份手写的文件。
“这张卡里，是卖房剩下的钱，还有我的一些积蓄，密码是你的生日。”
“这份文件，是我新立的遗嘱。”
陈东的脸色瞬间变了，“干爹，您这是干什么！不吉利！快收起来！”
“你听我说完。”李卫国的语气很平静。
“如果我出了意外，这笔钱，你帮我成立一个基金，就用你爸的名字命名。专门用来帮助那些生活有困难的退伍老兵。”
“至于那三套房子……”
李卫国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住的那套，留给你。算是干爹给你的一点念想。”
“另外两套，你帮我卖了，钱也并入基金会。”
“至于李军……”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就当没我这个爹，我也就当没他这个儿子吧。”
陈东听完，眼眶又红了。
他沉默了许久，才郑重地接过银行卡和遗嘱。
“干得爹，您放心。您的交代，我都记下了。”
“但是，这些东西，我希望永远也用不上。”
“您一定会平平安安地从手术室里出来。以后，我给您养老送终。”
李卫国欣慰地笑了。
他拍了拍陈东的手背，心里最后的一丝牵挂，也放下了。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
李军和王莉正坐在他们那空旷而冰冷的客厅里，相对无言。
这几天，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
去中介闹，去医院堵，甚至在网上发帖卖惨，说老父亲被奸商蒙骗，贱卖房产。
但都无济于C事。
中介直接报了警，医院将他们列入了黑名单，网上的帖子也被迅速删除，还引来一片骂声。
他们彻底走投无路了。
八百多万的家产，就这么眼睁睁地飞了。
王莉每天以泪洗面，嘴里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
“都怪你！没用的东西！连自己的爹都搞不定！”
“我的房子，我的钱啊！”
李军被她骂得心烦意乱，却又无力反驳。
他心里何尝不后悔？
他后悔当初为什么就不能干脆一点，把那二十万拿出来。
二十万，换八百万，这笔账，三岁小孩都会算。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就在两人陷入绝望之际，王莉的手机响了。
是她的一个在房管局工作的远房表哥。
“表哥，什么事啊？”王莉有气无力地问。
“小莉啊，我跟你说个事，你可得挺住啊。”表哥的语气有些神秘。
“前两天你不是托我查你公公那三套房子的事吗？”
“我刚查到最新的记录，那三套房子，在昨天，又过户了！”
王莉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又过户了？过户给谁了？”
“过户回给你公公，李卫国了！”
“什么？！”王莉和李军同时失声尖叫。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买家疯了吗？花八百多万买了房子，又白白送回去？”李军抢过电话吼道。
“千真万确！我还查了那个买家的公司，叫‘东升集团’，是咱们省的龙头企业！老板叫陈东！”表哥说道，“这事儿邪门得很，你们自己琢磨琢磨吧。”
挂断电话，李军和王莉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和贪婪。
房子，回来了！
不仅钱到了老头子手里，连房子都回来了！
这意味着，他们不仅没有损失，反而凭空多出了八百多万的现金！
“发了！我们发了！”王莉激动得浑身发抖。
“我就说嘛，他还能真不要我们了？肯定是后悔了，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李军的眼睛也亮了，仿佛看到了无数的钞票在向他招手。
“走！我们现在就去医院！去给爸道歉！”
“这次，我们一定要把姿态放低！只要把爸哄开心了，钱和房子，就还是我们的！”
两人仿佛打了鸡血，立刻换上衣服，甚至还带上了他们一直当宝贝的儿子小宝，准备上演一出全家忏悔的苦情大戏。
他们并不知道，医院里，李卫国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
而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等着他们。
7
当李军和王莉带着儿子小宝，兴冲冲地赶到医院时，却被拦在了病房外。
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神情冷峻的男人，像两尊门神一样守在门口。
“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是李卫国的家属，要进去看他！”王莉叉着腰，拿出了以往的泼辣劲儿。
其中一个男人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陈总交代，任何人不得入内。”
“陈总？哪个陈总？”李军愣了一下。
“东升集团，陈东。”
李军和王莉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是他！
那个买下房子又还回去的神秘富豪！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派人守着门？
“他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我们是病人的儿子儿媳！你们让开！”李军试图硬闯。
两个保镖纹丝不动，其中一人只是抬了抬手，李军就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再往前一步，别怪我们不客气。”保镖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李军和王莉又惊又怒，却又不敢真的动手。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灯灭了。
陈东陪着医生，推着刚刚结束手术的李卫国走了出来。
李卫国还处于麻醉状态，双眼紧闭，但生命体征平稳。
“干爹！”
“爸！”
陈东和李军几乎同时冲了上去。
医生皱了皱眉，“病人需要静养，家属不要喧哗。”
陈东立刻对李军和王莉怒目而视，“你们来干什么？”
“我们……我们是来看我爸的。”李军在陈东强大的气场下，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去。
王莉却不甘示弱，她把儿子小宝往前一推。
“小宝，快，去看看你爷爷！”
小宝被这阵仗吓得哇哇大哭。
王莉立刻抱着儿子，对着病床上的李卫国哭喊起来。
“爸！您看看我们啊！我们知道错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我们不是不孝顺，我们是一时糊涂啊！”
“您就原谅我们这一次吧！小宝不能没有爷爷啊！”
她一边哭，一边给李军使眼色。
李军反应过来，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爸，儿子不孝！儿子混蛋！您打我骂我都行，求您别不要我们！”
夫妻俩一唱一和，演得声泪俱下，引得走廊里不少人都驻足围观。
陈东冷冷地看着他们表演，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
过了一会儿，李卫国麻药的劲儿过去了一些，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儿子，看到了哭天抢地的儿媳，还有被吓坏了的孙子。
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波动，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他转过头，看向陈东。
“小东，我累了，想休息。”
陈东立刻会意。
“听到了吗？我干爹要休息了。”他对着李军和王莉冷冷地说道。
“把他们请出去。”
两个保镖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地上的李军。
“不！爸！你不能这么对我！”李军疯狂地挣扎。
“老不死的！你别后悔！你会遭报应的！”王莉见软的不行，又开始撒泼咒骂。
混乱中，李卫国用尽全身力气，说了一句话。
“从今往后，我的财产，跟你们，没有一分钱关系。”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们一眼。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彻底击碎了李军和王莉最后的幻想。
两人被保安拖拽着，一路哭喊咒骂，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世界终于清静了。
陈东俯下身，替李卫国掖了掖被角。
“干爹，您好好休息，都过去了。”
李卫国微微点了点头，眼角，却又一次湿润了。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是真的和过去，做了一个了断。
他没有了儿子。
但他有了一个新的人生。
8
李卫国的术后恢复得很好。
在陈东的精心照料下，他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精神面貌也焕然一新。
他开始在陈东的陪伴下，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步，晒太阳。
他甚至还跟陈东学会了下象棋，两人经常在病房里杀得难解难分。
这段时间，是他这辈子过得最舒心，最安逸的日子。
没有争吵，没有算计，只有家人才有的温暖和关怀。
李军和王莉再也没有出现过。
仿佛从他的世界里，彻底蒸发了。
李卫国没有问，陈东也没有说。
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那对让他们感到糟心的男女。
一个月后，李卫国康复出院。
陈东没有让他回到那个充满悲伤回忆的老房子，而是将他接到了自己郊区的一栋别墅里。
别墅依山傍水，环境清幽，还专门请了保姆和家庭医生照顾他的起居。
“干爹，您以后就住这儿，这里就是您的家。”陈东说道。
李卫国看着这如同世外桃源般的住所，心里感慨万千。
他一辈子也没想过，自己晚年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小东，太破费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陈东笑着，扶他坐到院子里的藤椅上。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李卫国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然而，平静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天，陈东正在公司开会，突然接到了保姆打来的紧急电话。
“陈总！不好了！李大爷……李大爷不见了！”
陈东心里一惊，立刻中断会议，火速往家赶。
回到别墅，只见家里乱糟糟的，保姆和家庭医生都急得团团转。
“怎么回事？！”陈东厉声问道。
“李大爷说想出去走走，我们没在意，谁知道……谁知道他一直没回来！”保姆快哭了，“他没带手机，我们找遍了附近也找不到人！”
陈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立刻发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和关系，全城寻找李卫国的下落。
动用监控，派出手下，几乎将整个S市翻了个底朝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陈东的心也一点点地往下沉。
他最担心的，是李卫国想不开，或者……被某些人给盯上了。
就在他心急如焚之际，他的私人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立刻接通。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而又熟悉的声音。
“小东，别担心，我没事。”
是李卫国！
陈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干爹！您在哪儿？您吓死我了！”
“我在……你儿子的公司楼下。”李卫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陈东愣住了。
“您去那里干什么？”
“我有些事，想当面跟他做个了断。”
“您等我！我马上过去！”陈东挂断电话，立刻驱车前往李军所在的公司。
他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当他赶到那栋写字楼下时，只见楼下围了一大群人，议论纷纷。
他挤进人群，抬头一看，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在写字楼二十多层的天台上，一个瘦小的身影，正站在围栏的边缘。
那身影，正是李卫国。
而他的对面，李军和王莉正跪在地上，哭喊着什么。
“爸！你下来！你快下来啊！”
“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求你别做傻事！”
李卫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任凭楼顶的风，吹动他花白的头发和单薄的衣衫。
他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哭喊，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楼下渺小的，如同蚂蚁般的人群。
然后，他张开双臂，身体微微前倾。
“不要！”
陈东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疯了一般冲向大楼。
9
陈东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胸膛。
他用最快的速度冲进写字楼，冲向电梯。
等待电梯的每一秒，都像是地狱般的煎熬。
电梯门打开，他挤开人群冲了进去，疯狂地按着顶楼的按钮。
当他气喘吁吁地冲上天台时，眼前的一幕让他瞬间呆立当场。
李卫国并没有跳下去。
他只是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军和王莉。
而他的手上，拿着一个录音笔。
“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录下来了。”李卫国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们说，只要我把房子和钱给你们，你们就给我养老送终。”
“你们说，你们知道错了，以后会好好孝顺我。”
李军和王莉的哭声戛然而止，两人面如死灰地看着李卫国手里的录音笔。
“爸……你……你这是干什么……”李军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不干什么。”李卫国将录音笔收进口袋。
“我只是想让你们自己听听，你们说的话，有多么虚伪，多么可笑。”
他转过身，看向刚刚冲上来的陈东，脸上露出一丝歉意的微笑。
“小东，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陈东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都在发颤，“干爹，您到底想干什么？您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我没事。”李卫国拍了拍他的手，“我只是……想给这件事，画上一个句号。”
他重新转向李军和王莉。
“我今天来，不是来寻死的。我这条命，是小东救回来的，我珍惜得很。”
“我来，是想告诉你们两件事。”
“第一，从法律上，我已经通过律师，和你们解除了收养关系。”
李军浑身一震。
李卫国并非他的亲生父亲，而是他的养父。
这件事，是他们之间最大的秘密。
李卫国当年在部队，收养了牺牲战友的遗孤，视如己出，含辛茹苦将他养大。
这件事，李军从小就知道。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对李卫国没有那么深的感情，算计起来也毫无心理负担。
他以为父亲永远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
没想到……
“你……你怎么能……”李军语无伦次。
“我为什么不能？”李卫国反问，“我养了你三十年，仁至义尽。现在，我不想再养了。”
“第二件事。”
李卫国从怀里拿出那份他早已写好的遗嘱。
“我的所有财产，包括那三套房子，和卡里所有的钱，在我死后，都将捐赠给以我战友，也就是你亲生父亲名字命名的慈善基金会。”
“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
说完，他将那份遗D嘱，当着所有人的面，撕成了碎片。
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另一份一模一样的，已经经过公证的遗嘱，交到陈东手里。
“小东，这份，你收好。”
李军和王莉彻底崩溃了。
解除收养关系？
财产全部捐赠？
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不！你不能这么做！你这个老不死的！”王莉疯了一样扑上来，想去抢那份遗嘱。
陈东身边的保镖立刻上前，将她死死按住。
李军则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全完了……”
天台上的风很大，吹得纸屑漫天飞舞。
李卫国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对男女一眼。
“小东，我们走吧。”
“好。”
陈东扶着李卫国，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缓缓离开了天台。
身后，传来王莉歇斯底里的咒骂和李军绝望的哀嚎。
但这些，都再也无法在李卫国的心里，激起一丝波澜。
他知道，他的人生，从这一刻起，才算真正的新生。
10
回到别墅，李卫国大病了一场。
天台上的那一幕，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陈东推掉了所有工作，日夜守在他床前，亲自喂药喂饭，照顾得无微不至。
在陈东的悉心照料下，李卫国的身体慢慢康复。
只是，他的话变得更少了，经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下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东知道，他心里的伤，还需要时间来愈合。
这天，林律师来到了别墅，带来了一个消息。
“李先生，陈总。关于李军和王莉的事情，有了一些新的进展。”
原来，那天在天台之后，李军和王莉并不死心。
他们找了律师，试图推翻李卫国的遗嘱和解除收养关系的决定。
但李卫国这边所有的手续都合法合规，无懈可击。
在耗尽了所有积蓄，并且背上了一大笔律师费后，他们失败了。
而这，仅仅是开始。
不知道是谁，将那天在天台上的录音，以及李军夫妻二人之前种种不孝的行为，捅到了网上。
一时间，舆论哗然。
李军的公司，以“严重违背社会公德，损害公司形象”为由，将他开除。
王莉也成了小区的“名人”，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
他们住的那套大平层，因为断了收入来源，还不上房贷，很快被银行强制收回拍卖。
一夜之间，他们从光鲜亮丽的中产，变成了无家可归，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听完林律师的讲述，李卫国沉默了许久，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善恶到头终有报。这是他们自己选的路。”
陈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给李卫国添了杯热茶。
他知道，这一切的背后，都有他的推波助澜。
他不会让任何伤害过他干爹的人，有好下场。
日子一天天过去。
S市的秋天，美得像一幅画。
李卫国在陈东的陪伴下，去了很多地方。
他们去了海边，看了日出。
去了古镇，听了评弹。
还回了一趟李卫国的老家，在他父母和老伴儿的坟前，献上了一束花。
李卫国告诉他们，他现在过得很好，让他们不要担心。
从老家回来后，李卫G国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要把自己现在住的那套老房子，也捐出去。
“小东，这套房子，是我和你干妈一辈子的心血。现在，我想用它，去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
他委托陈东，将这套房子改造成为一个“老兵驿站”，为那些来S市看病、办事，暂时没有落脚之处的退伍老兵，提供一个免费的临时住所。
陈东非常支持他的决定，立刻着手办理。
“老兵驿站”成立那天，来了很多媒体和相关部门的领导。
李卫国作为捐赠人，被请上台发言。
他站在话筒前，看着台下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心里百感交集。
他没有准备发言稿，只是缓缓地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从参军入伍，到收养战友遗孤，再到后来发生的一切。
他讲得很平静，没有控诉，没有煽情，像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但台下，很多人都听得红了眼眶。
发言的最后，他说道：
“我这辈子，做错过很多事。我以为，血缘和付出，能换来亲情和回报。但事实告诉我，不是的。”
“真正的情，是刻在骨子里的善良和道义。”
“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博取同情，也不是为了炫耀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大家，人生在世，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因为你不知道，在哪一个路口，你曾经种下的善因，会开出最美的花，结出最甜的果。”
说完，他对着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陈东站在台下，看着灯光下那个瘦小但无比挺拔的身影，热泪盈眶。
仪式结束后，李卫国没有接受任何采访，和陈东一起悄悄离开了现场。
车上，李卫国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小东，我们回家吧。”
“好，干爹。”陈东稳稳地握着方向盘，“我们回家。”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手机屏幕亮起，是银行发来的理财收益到账短信。
一笔可观的数字。
李卫国看了一眼，便平静地熄灭了屏幕。
这些数字，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了特殊的意义。
他现在拥有的，是比金钱更宝贵的东西。
是内心的安宁，和一份失而复得，重如泰山的，情。
更新时间：2025-11-05 23:2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