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流圈皆知,宋锦怜的丈夫患有肌肤饥渴症,却对她以外的女人避而远之。
宋锦怜是沈司南唯一的解药,是他追求数年的此生挚爱。
他会在宋锦怜败诉难过的时候,包下全市的大屏,只为和她说一句“老婆你已经很棒了,我爱你。”
他会推掉价值上亿的会议,连夜飞回国,只因她一句“出庭辩护好累,我想你了。”
而从领证那天起,宋锦怜日日夜夜被他缠着索求,弄得腰酸腿软,长期睡眠不足。
她曾以为,他们会像这样难舍难分,一直相爱下去。
直到结婚第五年,沈司南的肌肤饥渴症奇迹般的治好了。
宋锦怜提前从律所下班去祝贺,却撞见他怀中坐了个性感的小护士。
她那素来对外自持的老公,正在和别的女人唇舌交缠。
偏偏那小护士,是害她妈妈半身瘫痪的罪魁祸首,也是她近期的起诉对象。
“沈司南,你……”
宋锦怜站在门口,浑身血液逆流,几乎不敢相信她的眼睛。
“锦怜,你怎么来了?”
注意到声响,沈司南脸上没有丝毫出轨被发现的慌乱,随手推开怀中的黎允念。
他拭去唇边扯出的暧昧银丝:“不过刚好,我也有事和你商量。”
沈司南恢复平常那副冷峻的神情,上前牵起宋锦怜的手。
“放心,我和她只是玩玩而已,就算她现在治好了我的肌肤饥渴症,我的妻子和爱人都只会是你。”
“锦怜,但你要知道,和同一个人总黏在一起,也很容易腻。”
他口吻满不在乎,随后话锋一转:“所以,你妈妈那个案子,撤诉吧。”
“那场医疗事故只是个小意外,允念还年轻,你不能用案底毁掉她的前途。”
“凭什么?”
宋锦怜猛地甩开他,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她的前途很重要,那我妈的后半生就可以被她随意毁掉吗?”
“你和岳母都有我当靠山,没必要专门为难一个小姑娘。至于岳母,我会请最好的护工来照顾她,让她享受最先进的医疗药物。”
沈司南语气愈发强硬,“乖,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如果我不答应呢?”
宋锦怜勉强扯扯唇,眼眶通红。
“她的失职已经上了热搜,就算我不撤诉,现在的舆论压力也够她丢掉工作了。”
“那我会用别的新闻压下热搜。”
沈司南眸色一沉,修长的手指滑动屏幕,向她递出手机。
“锦怜,我说过,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只见屏幕上有一行刺目的标题:【金牌律师宋锦怜和继父疑似有一腿?豪门是非多!】
配图则是她青春期时被继父猥亵的高清监控照片!
“不要!”
仿佛一道雷劈向大脑,宋锦怜脸色煞白,下意识去抢手机。
但也于事无补,入眼是快速增长的转发和评论。
以及,数不清的黄谣和谩骂。
她霎时浑身发冷。
过去口口声声说会保护她一辈子的男人,她最深爱的男人,
如今为了别的女人,亲手撕开她心底最隐秘的伤痛。
亲手将她的童年阴影摆在大众面前,任由他人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
沉默片刻后,宋锦怜唇边扯出一抹凄然的笑。
“我答应你撤诉。”
“好,那你现在就去律所拿文件给我,等确认撤诉我就叫人撤下热搜。”
沈司南满意勾唇。
“你最好别耍小性子,时间可不等人。”
眼泪无声滑落,宋锦怜强撑着发软的双腿,跌跌撞撞跑出病房。
而身后又响起黎允念撒娇的声音:“司南哥,别亲啦,人家嘴都肿了~”
“我帮你解决起诉的事,你得给我点奖励……”
一路上,宋锦怜的眼泪随风滑入嘴角,仿佛苦胆入喉破裂般艰涩。
她想起沈司南得知她被继父猥亵、侵犯未遂的过往后,他没有半分嫌弃,反而红着眼眶发誓要保护她一辈子。
她想起别人嚼舌根说他娶了个不干净的女人,他不顾合作关系,对那人大打出手。
但现在,曾深爱她的丈夫却抱着别的女人,说爱同一个人容易腻……
直到宋锦怜回律所取来文件,病房的门堪堪虚掩。
她刚准备推门而入,里面响起沈司南和兄弟们的谈笑声。
“沈总,你出轨玩玩那个小护士也就算了,怎么还骗嫂子自己病已经好了啊?明明你压根离不开她。”
宋锦怜手一顿,停下动作。
“允念她的体质和锦怜一样特殊,我不反感,反而有点好奇多久后我会开始抗拒她。”
沈司南轻笑,“我因为病症从一而终这么多年,偶尔换换口味也好。”
兄弟哄笑一片。
“嫂子知道真相后闹离婚咋办?”
“你在手术时故意给小护士开小玩具,间接害你岳母出医疗事故的事也打算一直瞒着?”
空气顿时陷入片刻死寂。
“对,瞒一辈子。”
沈司南顿了顿,语气愈发笃定。
“她很爱我,我的病也不允许我离开她。更何况,只要她那半瘫老妈还躺在医院,她就不可能离开我半步。”
他的话仿佛一记重锤,砸得宋锦怜整颗心血肉模糊。
原来悲伤到极致,心居然会这么痛。
原来她的丈夫才是真正的凶手。
原来沈司南从来都不是真的爱她,而是迫于病症才装出一副爱她的样子。
哪怕他给她写过无数情书,哪怕他们五年来每晚同床共枕……
哪怕能证明他们相爱过的一切记忆全都货真价实。
到头来,偏偏只有沈司南的真心是假的。
而她却像个傻瓜一样被耍得团团转。
病房中的嬉笑声不断,宋锦怜黯然转身离开,拨通了律所的电话:
“小陈,我决定参加那秘密出国的外派项目。”
电话对面顿时愕然:“怜姐,你认真的吗?”
“这项目都没定回国的日程,姐夫他能接受你离开这么久吗?他可是你多加班一小时都得杀到律所绑你回家的人啊!?”
脑海中反复浮现医院里那一幕,宋锦怜心中一刺,语气多了几分坚定。
“我认真的,这次出国,我不打算回来了。”
“好,那我帮你办好手续,半个月后有专人陪同出发。”
等宋锦怜回到家,她的目光落在他们的结婚照上。
在入门最显眼处,是当初沈司南特意选的位置,说是要给所有来家里做客的人见证他们的爱情。
照片里两人笑容灿烂,眼中只有彼此。
但过去视她如命的沈司南,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心了?
她想不明白。
过去有多幸福甜蜜,如今便有多痛苦不解。
宋锦怜红着眼,默默删除了社交平台上发布的所有婚后动态。
打开朋友圈,最新一条是黎允念发的九宫格。
每一张照片,无论是昂贵的礼物还是亲密合照,都有意无意露出男人俊美的侧脸。
并配文:【有人依靠的感觉真好,谢谢你克服万难来爱我~】
她知道这是沈司南,也知道黎允念是故意的。
但再一次亲眼见证丈夫变心的事实,她的心脏还是会传来密密麻麻的疼。
整整一晚,沈司南都没回来。
直到天刚破晓,他终于推开别墅的大门。
看到宋锦怜撑在桌边打瞌睡,他眉头微蹙,眼里多了几分心疼。
“热搜我都撤下去了,你把撤诉文件留在桌子上就好,怎么还专门等我回来?”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晚回来。”
宋锦怜敛眸,让人看不透她的情绪。
过去的沈司南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黏在她身边,每天都是家和公司两点一线,更别说会彻夜不归。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她不再是他心里那无可替代的存在,也不再是他离不开的存在。
“抱歉,公司临时有点事。”
沈司南眼里的歉意愈深,他上前拥她入怀,蹭着她的脖颈撒娇。
“下次我再忙到这么晚,你不用等我,早点去休息。”
陌生的香水味窜入鼻腔,衬衫下的深红吻痕晃眼。
宋锦怜心猛地一疼。
他一副好像是在为她着想的样子。
但她比谁都清楚,他哪里是在忙工作,而是跟黎允念缠绵了整整一夜!
宋锦怜刚准备推开他,沈司南却比她先松手,掏出一份文件。
“你签个名。”
文件上“离婚协议”四个黑体字刺痛宋锦怜。
她哑然,没想到这一刻会由他来提出。
毕竟刚结婚那会,沈司南总会患得患失,天天抱着她说:“我们以后要永远在一起,我离不开你。”
但如今,他却风轻云淡地提出离婚。
“别担心,又不是真离婚。我要了人家小姑娘的身子,答应她三件事作为补偿。撤诉是第一件,这是第二件。”
“允念说想要场婚礼,你别跟她计较。等我完成这三件事就回归家庭,你没必要跟她吃醋……”
沈司南表情依旧温柔,话里的意味却十分强硬。
宋锦怜握笔的手一紧:“知道了,我签。”
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沈司南的语气也软了下来:
“等离婚冷静期结束前我就去撤销离婚申请,现在只不过是做样子哄哄小姑娘。”
宋锦怜没有回答,目光落在男人空空的指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司南连手上的婚戒都摘下了。
所以在她这里,只有真离婚。
“沈总,不好了!保镖说黎小姐失踪了!”
这时,助理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沈司南瞳孔骤缩,下意识冲宋锦怜怒吼:“是不是你找人绑架了允念?”
向来冷静的男人第一次激动失态,指尖死死掐入她的肩头。
宋锦怜眼皮重重一跳:“你怀疑我?”
“允念很单纯,从来没招惹过什么人,除了你又还能有谁?”
“她人现在在哪?你好歹是律师,到底知不知道绑架是犯罪行为!”
宋锦怜撇开头,眼眶泛红:“你问再多,我只能告诉你‘我不知道’。”
沉默片刻后,沈司南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松开手。
“不肯说?那我有的是办法。”
宋锦怜被他甩了个踉跄,肩头疼得发麻,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五分钟后,她收到了沈司南口中的“办法”。
那是一个视频——
她那半身不遂的妈妈被人用细绳吊起,在医院三十楼的天台上摇摇欲坠!
宋锦怜吓得脸色骤白。
她连忙掏出手机,好几次因为手抖按错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沈司南漫不经心的声音:“知道错了?允念到底在哪?”
“我真的不知道!”
宋锦怜急得眼眶通红,“快放了我妈妈,她有心脏病,经不起这种折腾!”
“还不肯说?来人帮忙割绳子,十、九……”
“我真没有干这种事!”
但无论她说什么,沈司南都不信。
视频实时更新发给她,每一个新视频都能听到妈妈的求饶声。
“你们是谁?是不是囡囡招惹到你们了?你们有什么都冲我这个废人来!别去伤害我女儿!”
而沈司南的倒数依然在耳边进行,像是恶魔低语。
“三、二……”
眼看即将倒数完毕,宋锦怜的泪意全然决堤,眼泪狠狠砸在手机上。
“司南,求你了,不要……”
这时,电话那头的助理突然打断沈司南:“沈总,人找到了!黎小姐是在您迈巴赫后座睡着了……”
沈司南立刻喊停手下,挂断电话前甚至能听见他按耐不住的激动声。
“允念,还好你没事,吓死我了……”
宋锦怜总算松了口气,高悬的心终于落下。
随后,心脏很快传来如万千蚂蚁啃噬般的钝痛。
记得以前她出差异地,有次手机没电关机,只不过五分钟内没接到沈司南的十个电话轰炸。
他大半夜发动全省警力,带着一大批人在云吞店找到发懵的她。
那时的沈司南紧紧抱着她,浑身发抖地说:“还好你没事,吓死我了……”
如今,一模一样的话,被他原封不动送给别的女人。
出神时,一种异样的恶心感突然涌上喉间。
宋锦怜捂着嘴跑去厕所,干呕不止……
第二天,她独自去医院做了检查。
医生笑眯眯地祝贺道:
“宋小姐,恭喜,您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手下意识抚上小腹,宋锦怜神色复杂,唯独没有半点喜悦。
做梦般的不真实感缠绕在心尖。
曾经她和沈司南也畅想过有孩子的未来,她也想象过身体中孕育小生命的感觉。
当时沈司南摸着她平坦的小腹,期待地说:“如果未来我们有了小孩,我希望女孩像你一样漂亮,男孩像你一样聪明。”
她还笑着问他那孩子要像他哪里。
那时男人眉眼弯弯:“孩子都要像我一样爱你。”
他们曾期待过的孩子偏偏现在来了,偏偏是在她决定离开的时候。
最后,宋锦怜狠下心,在医生遗憾的表情下预约了人流手术。
刚走出诊室,她听到路人艳羡不已的议论声。
“你快看那对夫妻,太恩爱了吧,都没显孕就陪着做产检。”
“真羡慕,他老公看上去又帅又多金,我现在看到我那猪头肉老公突然就来气。”
宋锦怜循声望去。
沈司南正扶着黎允念走出孕检科室,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紧张。
“你现在才怀孕六周,胎儿不稳,千万别太劳累。你的工作我已经帮你辞了,以后我养你和孩子。”
黎允念却红了眼眶,眼角泛泪。
“司南,你别管我和孩子了。你老婆要是知道,肯定不会放过我和我们的孩子!”
“她敢?”
沈司南挑眉,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
“离婚协议都签好了,我现在的老婆是你,我第一个孩子也是你肚子里的孩子。”
“就算她同时怀了孩子,未来的继承权我也只会给你生下的孩子。”
“允念,你别忘了,我答应你的第二件事可是保障你的未来。”
两人的对话如兜头一盆冷水,浇得宋锦怜整个人发冷,心也凉得彻底。
过去如此深爱她的丈夫,现在居然在对别的女人许诺未来。
甚至成为了别人的丈夫……
不知有意无意,宋锦怜似乎对上了黎允念投来的目光。
那其中,满是挑衅和得意。
突然,刺耳的火警铃声响彻医院走廊。
“快跑!着火了!”
人群瞬间乱成一片,甚至有几个没长眼的壮汉狠狠撞上宋锦怜。
她躲闪不及,猛地摔倒在地:“啊!”
崴到的脚踝瞬间红肿,她怎么也没法挣扎起身。
刚好有人脚下没太注意,重重踩上她的十指,疼得她冷汗浸透全身。
眼看人流即将挤走不远处的沈司南,宋锦怜用尽全力从喉间挤出求救声。
“司南!”
他似乎有所察觉,脚步一顿。
正要回头时,黎允念的呼喊声一下子吸引住他全部注意。
“司南哥,我肚子有点不舒服!”
沈司南脸色一白,眼底满是慌乱。
他打横抱起黎允念,毫不犹豫地冲出医院。
“让开,都给我让开!别挤到孕妇!”
宋锦怜倒在地上,喊了一遍又一遍他的名字。
但从始至终,沈司南都像是没听见一样没有回头,没有分给她半个眼神。
甚至没发现她也在场。
火警铃愈发震耳,连医生护士们都纷纷跑出来避难。
大难临头,谁还管脚下是人是鬼?
慌张的人群一拥而上,重重踩踏过宋锦怜的全身,身体各处响起骨裂的脆响。
她痛得失声,浑身遍布淤青。
最后,宋锦怜只能尽力蜷缩在墙角,勉强用骨折的手护住小腹。
不知多久,人群终于基本疏散。
医院员工四处宣告是抽烟者触发火警报警器。
有人注意到了缩在墙角发抖的宋锦怜:“女士,您没事吧?”
但看清她状态后,那护士吓了一大跳。
“医生呢!这里有被踩踏的伤员!”
宋锦怜鼻青脸肿,满身伤痕传来连绵的钝痛。
她本想挣扎着撑起身,却发现手指正以扭曲的角度颤抖不堪,十分悚人。
护士很快回来,满脸为难。
“女士,请您耐心等待一会,医生目前全被叫走了。”
说着,她搀扶起宋锦怜,认出她是刚孕检完的那个孕妇。
“哎呀,你不是怀孕了吗?你老公去哪了?出这么大件事连个人影都不见!”
护士突然愤愤不平起来。
“楼上那黎小姐只不过受到点惊吓,她那老公忙前忙后包走所有医生,生怕自家老婆出半点问题,你老公真应该和人家学学!”
“话说你真是个好妈妈,自己受到这么严重的伤,还能保护下孩子,你肯定很爱你的丈夫……”
宋锦怜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心底压抑已久的委屈都在此刻喷涌而出。
她想起过去沈司南从不让她下厨,生怕她娇贵的手弄出半点伤。
想起他们在九寨沟的蜜月旅行遇到地震,他护在她身上被砸得满头是血,还笑着说“你没事就好。”
但如今,一次次期待后是越来越多的失望。
沈司南现在的偏爱,全给了别人。
再次意识到这个事实,她本以为自己早已麻木。
但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还是会反复碎成一片片。
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宋锦怜注意到走廊尽头有道熟悉的身影。
沈司南满脸焦急,不厌其烦地跟在医生尽头问这问那,像极了手足无措的新手爸爸。
她心再次猛地一抽痛。
宋锦怜忍着痛拿出手机,按下他的号码。
直到铃声响起第九十九下,不远处的沈司南终于拿起手机接通。
“你现在在哪?”
宋锦怜强忍下哽咽,目光远远地锁定他。
沈司南脸上晃过一瞬慌张,但他的声音依然平静:“老婆,我临时去法国出差了,你有乖乖待在家吗?”
他话里充斥甜情蜜意。
“你最喜欢的那个品牌香水,等我忙完就去给你买,上次那家马卡龙你还想不想吃?”
这时,黎允念走出诊室,笑着走向打电话的沈司南。
下一秒,宋锦怜耳边响起一句急促的告别。
“我这会在忙,晚点再说。记得想念老公哦,爱你。”
随后,电话“嘟”的一声挂断。
宋锦怜远远盯着沈司南,亲眼看着黎允念扑进他怀中,两人深情拥吻。
他张口就是谎言,根本没想着她打来电话是不是有急事。
又或是说,其实压根不在意。
等医生有空来看诊的时,宋锦怜身上几处骨裂的地方已经感染。
发炎化脓,疼得钻心。
接下来她住院的整整十天,沈司南连家都没回,更别说来探病。
他时不时发来出差看到的“风景照”。
但宋锦怜却多次撞见他带着黎允念来医院做大小检查。
直到她出院那天,他终于提着大袋小袋的伴手礼回到别墅,对她受过的伤全然不知。
宋锦怜一进门,雨伞都没来得及收起,沈司南立刻给她了一个熊抱。
“老婆,我好想你。”
写满法文的礼品外包装散落一地,装得好像真的出国出差了一样。
他如变魔术般拿出一条蛇形满钻项链。
“你之前说过喜欢宝格丽的灵蛇系列,我专门安排助理去拍卖点天灯买下了,喜欢吗?”
沈司南的拥抱无意间压到伤口,痛得宋锦怜倒吸一口冷气,不动声色地推开他。
她以前就说过自己最讨厌的动物是蛇。
连首饰柜里也从来没有任何一件与蛇元素有关的珠宝首饰。
不用想也知道,沈司南现在记住的到底是谁的喜好……
没等她开口,别墅外有道哭喊声盖过雨声。
“锦怜姐,我真的错了。别威胁我家人,我以后再也不会插足你们的婚姻了……”
看到跪在倾盆大雨中的女人,沈司南心头猛地一跳。
或许是想起黎允念肚子里的孩子,他下意识冲出别墅,没有半点犹疑。
甚至不忘留下警告:“宋锦怜,这次你真的过分了!我晚点再找你算账!”
沈司南不由分说的斥责劈头盖脸。
而在他没注意到的身后,宋锦怜脚下不稳,直直倒向尖锐的大理石桌角!
她重重摔倒在地,旧伤开裂渗血,眼中最后那点光彻底泯灭。
这一次,她又被沈司南丢在原地了。
小腹阵阵坠痛,她的双腿间忽地涌出汩汩热流。
刺鼻的铁锈味顿时窜入鼻腔。
她浑身发颤,再次感受到那孤立无援的恐惧感,和踩踏事件那天如出一撤。
宋锦怜紧咬着牙关勉强维持清醒,挣扎爬着去摸索摔落一旁的手机。
最后,紧急联系电话刚好拨出。
但等不及接通,她两眼一黑,意识就此中断。
等宋锦怜再次睁眼时,入目是刺眼的白光,伴随刺鼻的消毒水味。
见她挣扎要下床,护士连忙按住她。
“宋小姐,您刚流产,身子还很虚弱,先卧床静养一天。”
孩子没了?
宋锦怜心中一刺,抚上隐隐坠痛的小腹。
“可惜了,孩子都发育成型,看上去也很健康。”
护士满脸遗憾,摇摇头。
“上次经历那次踩踏,你都把孩子护下了。这次居然会因为跌倒流产,真不知道你丈夫到底把心放哪去,太不上心了!”
宋锦怜紧咬下唇,勉强咽下喉间的苦涩。
虽然她迟早会打掉腹中的小生命,但她的丈夫却在阴差阳错中,亲手葬送了他们的孩子。
看来这个孩子,就像她和沈司南的感情一样,
注定没有结果。
但回想起昏迷前的那一幕,她又忍不住抱有几分侥幸。
“请问,是谁送我来医院?”
“说是你的助理,人家一小姑娘都快急哭了,但你的丈夫居然人都联系不上!”
护士的话彻底掐灭她心中最后那点期待。
“上回那黎小姐身体健康得不行,她老公天天陪检,恨不得把老婆放心窝窝里宠。而你这段时间都来医院三次了,我连你老公人都没见过!”
宋锦怜垂眸,藏起眼里的湿意。
她的丈夫正忙着陪护士口中这位黎小姐,又怎会出现在她身边?
更何况,他早就变心了。
“宋小姐,您看这死胎是直接丢掉,还是寄存在停尸房,您稍后取回自行安葬呢?”
护士递出一个小铁盒,盒里的死胎初具人形,早已冻成青紫的肉块。
血淋淋的画面狠狠刺痛宋锦怜。
“留我丈夫的联系方式,通知他之后来取走吧。”
她撇开视线,疼得眼泪止不住地落。
估计沈司南看到他们死去的孩子,心里也不会很难过吧。
即使他曾在无数次缠绵时说“我们要个孩子吧”;即使他曾许诺,会让她和他们的孩子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即使这些记忆仿佛近在昨日……
等待办理出院手续时,宋锦怜身后响起沈司南疑惑的声音。
“你怎么在医院?”
对上女人憔悴惨白的小脸,他心尖一颤,下意识想去探她额前的体温。
但黎允念先一步扯住了他的衣角。
她满脸害怕,故意缩到沈司南身后:“锦怜姐,我都跪下道过歉了,你非要穷追不舍吗?”
小姑娘瑟瑟发抖的样子瞬间打消男人的疑惑。
“难道你又来针对允念?你非要对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吗?”
隐忍的厌恶很快取代沈司南眼底那点关心。
宋锦怜自嘲一笑:“如果我说只是来看病呢?”
“哪有这么多巧合?”
沈司南的声音像淬了冰,“高强度工作一周都活蹦乱跳的宋律师,你身体情况我比谁都清楚。”
“要不是因为你,允念上次就不会淋到雨,不会感冒到现在都没好……”
宋锦怜只感觉心头很累,不想再听。
这一次,他又毫不犹豫地相信了黎允念的话。
看来就算她坦白她腹中也曾孕育过他们的孩子,他或许也不会信。
宋锦怜转身要走,却没想到和黎允念擦肩而过时,那女人忽地脚步不稳。
随后狠狠摔向地面!
但沈司南动作更快,护住即将倒地的黎允念。
“你至于推人吗!”
男人眼里是宋锦怜从未见过的阴鸷冷漠。
“锦怜,我对你太失望了。来人,给夫人点教训看看。”
几乎是沈司南刚吩咐完助理的瞬间,医院所有的显示屏都出现满屏的肉色艳景。
宋锦怜浑身发冷,心像被人猛地揪住。
沈司南居然公开放出她的私密照!
霎时间,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宋锦怜身上。
“快看,那女人是不是前段时间那污蔑护士医疗事故的律师?她好像还和继父乱搞在一起。”
“我靠,艳·照女主角还敢出现在现场,不觉得丢人啊?关键部位打码了我都觉得辣眼睛,真不自爱。”
“她青春期被猥亵的照片就有C杯胸,看她现在照片估计都有D杯了,也不知道是被哪些男人揉大的……”
议论声纷纷在耳边响起。
不少男人甚至用猥琐的眼光上下视奸她,故意发出低俗的笑声。
宋锦怜僵在原地,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
“沈司南,你疯了吗?”
路人们对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指指点点,像是在围观动物园里发情的猴子。
宋锦怜攥紧双拳,指甲刺入手心却不觉得疼。
这些照片,全都是沈司南当初在两人情动时偷偷拍下的。
那时她羞红了脸,死活不肯留下这些照片。
但沈司南满脸欲色,亲了她一遍又一遍,柔声哄道:“我怎么可能舍得外传?老婆你总出差跑案件,我只会在想你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当初信誓旦旦的承诺,他如今却抛到了脑后。
甚至先是为了别的女人,撕开她青春期时最难以启齿的伤痛。
现在又在大庭广众下,彻底碾碎她的自尊。
羞耻和愤怒的情绪在心底翻涌,宋锦怜的语气却冷静得吓人。
“沈司南,我们离婚吧。至于你的行为,我会用法律追究。”
“锦怜……”
沈司南脸上刚晃过一瞬的动摇,下一秒黎允念的抽噎声就吸引走他所有的注意。
看着他立刻搂情人入怀,宋锦怜忽地笑了。
笑着笑着,却红了眼眶。
这十几年来,沈司南到底把她当什么了啊……
没走出几步,有个笑容猥琐的油腻男人挡住宋锦怜的去路。
“美女律师,你多少钱一晚?”
他的咸猪手趁其不备摸了一把她的屁股,随后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摩挲。
“哟,身材真好,你那律师证应该也是和男人睡来的吧?”
“别碰我!松开!”
宋锦怜几番挣扎无果,像溺水者抓住最后的稻草一样,冲沈司南所在的方向大喊。
“司南!”
可她抬眼却看到自己的丈夫正在搂着黎允念法式深吻,两人发出啧啧的水声。
黎允念被吻得满脸通红,身娇体软地倚靠在沈司南的肩头。
“司南哥,你别吻得这么激烈……”
这一刻,宋锦怜如坠冰窟,心痛得几乎喘不过气。
他的妻子正在一边被人纠缠羞辱,他却为了刺激她,故意抱着其他女人拥吻……
“你装什么纯?都把床照放出来,不就是为了卖吗!”
猥琐男骂骂咧咧,眼看就要伸手去扒宋锦怜的衣服。
恍惚间,他和当初猥亵自己的继父身影重叠。
浑身因恐惧僵硬颤抖,她下意识闭上眼。
“别用你的脏手碰她!”
随后,一记重拳狠狠砸向男人淫笑的脸。
下一秒,宋锦怜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沈司南不知何时跑来,随后赶来的保镖瞬间制伏猥琐男。
“锦怜,你怎么这么倔呢?明明和允念好好道个歉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他眉头蹙起,语调软了几分。
“这些照片都是ai合成的,你怎么还当真了?我怎么可能舍得让别的男人觊觎我老婆?只是吓唬吓唬你罢了……”
宋锦怜一言不发,不动声色地挣脱他的怀抱。
事到如今,她再也不想听他解释了。
她轻轻开口:“沈司南,我们离婚吧。”
沈司南脸上闪过一瞬慌乱,但很快认定宋锦怜是在为刚才的事闹性子。
“老婆,别生气了。我现在只欠允念一件事了,你再耐心等等好不好?”
“等下周我们结婚纪·念·日的时候,我带你和妈一起去马尔代夫度假,你之前总说想去的……”
宋锦怜眉头蹙起,刚想彻底和他说清楚。
这时手机振动,是律所发来的短信:
【安排了明天一早的航班,到时候顾律师会亲自在法国接机。】
“谁给你发信息?”
趁沈司南凑过来看前,她默默熄屏,随口应付。
“垃圾短信罢了。比起马尔代夫我更喜欢罗马,换个地方吧。”
见她爽快应下,沈司南总算松了口气,把追问信息的事抛在脑后。
“好,只要你喜欢就好,我都听老婆的话。”
看着他满脸欣喜的样子,宋锦怜心里如死水般平静,毫无波澜。
反正她和妈妈明天就要走了,去哪都无所谓。
而她和他之间,也不再会有未来。
加急的离婚证也快寄到了,他迟早会知道离婚的事。
“司南哥,我突然好想吃南城的桂花糕,你去买给我好不好?”
被晾在一旁已久的黎允念冷不丁开口,冲沈司南撒娇道。
“可往返南城要整整一天……”
“我就馋那一口嘛~你就当作是我要求你干的最后一件事吧。”
沈司南满脸为难地扭头:“我先叫助理撤下那些照片,晚点再……”
宋锦怜清楚他的意思,淡淡开口:“你去吧,不用管我。”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男人几乎是飞奔向医院大门。
恍神间,眼前的沈司南和过去无数次飞奔向她的那个少年身影重叠。
宋锦怜唇边扯起一抹苦笑。
莫名想起大学有年冬天特别冷,她忙着备战法考每天都要起个大早。
只因她一句“我想吃肉包”,沈司南主动放弃在温暖的被窝睡懒觉,每天等在她宿舍楼下,冷得满脸通红也要准时递上捂在怀里热乎乎的包子。
可惜,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看到了吗?你是他老婆又如何,他现在爱的人是我。”
黎允念扬扬下巴,满眼嘲笑。
“不被爱的人才是小三,你识趣的话赶紧收拾东西让位吧。”
比起沈司南亲手造成的那些伤害,这点挑衅根本不痛不痒。
宋锦怜懒得搭理她,自顾自走向母亲病房,准备办理最后的转院手续。
“你装什么正宫气度!”
黎允念清澈的眸中满是恶意。
她递出手机,“你妈妈现在知道你继父对你干的那些龌龊事,估计快不行了吧。”
宋锦怜脚步一顿。
屏幕里正在直播——
半身不遂的宋母躺在床上,正对面的电视机里循环着她女儿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
宋母痛苦的呜咽从扬声器溢出:
“我真该死啊,我没想到那畜生居然会对你出手。”
“妈只是想让你过上好点的生活,妈都干了什么蠢事啊……”
宋锦怜脸色骤白:“不要再刺激她了!我妈有心脏病啊!”
可等她赶到病房时,宋母床头的心电图早已趋近于一条直线。
而她对自己女儿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囡囡,都怪妈,妈对不起你……”
脸颊上泪痕未干,宋母就永远闭上了眼。
“妈!”
宋锦怜跪在床头,红着眼冲医生大喊:“我妈还有救,你们快点抢救啊!”
但黎允念拦住准备抢救的医护人员。
“沈总吩咐过你们全员要优先照顾我,我现在肚子不舒服,先给我看病。”
她话里充斥威胁意味,“你们敢忽略我的话,小心沈总等会撤资医院,让你们所有人丢饭碗!”
结果到最后,没有一个医生敢来抢救。
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彻底断气,宋锦怜哭了整整一夜。
连护士看到她通红的双眼都于心不忍,主动递上冰块给她消肿。
直到次日天刚破晓,她抱着妈妈的骨灰,带着简单的行李,打了一辆去机场的车。
她会和妈妈一起,永远离开这座充斥谎言和痛苦的城市。
至于沈司南……
从今往后,他们再也不见。
在老字号门口排队整整两个小时后,沈司南终于买到新鲜出炉的桂花糕。
他通宵熬夜后的眼睛通红,眼底却尽是藏不住的欣喜。
答应的最后一件事,终于完成了。
等敷衍办完那哄小姑娘的婚礼,他总算能多陪陪他真正的老婆。
仔细想来,这段时间他确实忽略了宋锦怜。
现在黎允念这个替代品不在身边,沈司南心尖像是小猫抓挠般发痒,肌肤饥渴症隐隐有发作的苗头。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有多想念她。
“沈总,我们现在抓紧回去吧。”
这时,跟着熬了一宿没睡的助理弱弱出声,勾回他的思绪。
“医院那边说黎小姐又在闹脾气,闹着要马上见到您。”
“嗯,去开车吧。”
沈司南眉头微蹙,话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发觉的不耐烦。
“让她再耐心等等,别老耍小性子。”
一路上,他的手机震动不断,全是黎允念发来的撒娇信息。
【司南哥,你怎么这么慢呀?】
【我和宝宝都等得不耐烦了,等你回来必须好好哄我。】
【为什么连信息都不回?人家生气了,已经不想吃桂花糕了!】
……
诸如此类的催促,黎允念硬是发了几十条。
沈司南忽地有些烦躁,把手机随手扔在一边,望向窗外的街景。
直到与一辆出租车相向驶过,他心头猛地一跳。
晃过的车窗里,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知怎地,沈司南莫名想起宋锦怜的脸。
回想起她在医院被人骚扰的那一幕,心里的气早消了大半,歉意也多了几分。
要不是宋锦怜结婚五年去哪里都会和他报备,他都差点以为车上那人是她。
更何况,她这么爱他,绝不会一声不吭赌气离开。
“先等等。”
余光瞥过窗外的街铺时,沈司南几乎像条件反射般喊停开车的助理。
“停去那家包子铺门口,我下车去买点包子。”
助理一脸懵,但还是稳稳停下车。
“锦怜说过喜欢吃南城的包子,也不知道她吃到好吃的会不会消消气……”
沈司南自言自语般嘟囔着,推门下车。
想起自家老婆每次吃到肉包的幸福表情,他唇角不自觉勾起,迈向店铺的脚步轻快。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很久都没见过她开心的笑容了。
取而代之的却是,她那空洞无神的双眼。
出于亏欠心理,沈司南在老板愕然的表情下,给宋锦怜买了九十九个肉包。
结果硬是等到热乎乎的包子出笼,他的肌肤饥渴症却熬到复发了。
“啧,怎么偏偏在这时候……”
沈司南快步回到车上,冷汗早已浸湿后背。
“开车,马上回去。”
发现老板病发那隐忍难受的样子,助理小心翼翼开口:“今天是工作日,夫人应该去律所上班了。沈总,你看我是先去医院还是……”
“去医院吧。”
沈司南指尖死死陷入掌心,浑身像是万千蚁虫啃噬般难受,俊脸染上不正常的红晕。
这段时间总有黎允念跟在身边,他差点都忘了自己有这破病。
等回到医院,黎允念早早等在门口,立刻扑进沈司南怀中。
“司南哥,你总算回来了。”
柔弱无骨的手臂攀上他的胸膛,她指尖轻轻打圈。
“听助理说,你的肌肤饥渴症复发了,我来帮你缓解缓解吧……”
熟悉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沈司南却下意识推开怀中人:“别碰我。”
黎允念愣在原地,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他还是第一次拒绝她的触碰!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身体的抗拒,沈司南也明显一愣。
“抱歉,我现在不太舒服。”
他重重捏了捏眉心,径自把黎允念留在原地,转身去问助理。
“夫人现在在哪?”
“我刚才打电话去夫人的律所,他们说夫人今天没去上班,而且家里的佣人也说夫人不在家。”
感觉到老板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助理只好如实报告。
“夫人她目前下落不明,根本联系不上。”
“真是废物!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一个人吗!”
沈司南双眼因病发猩红,难受地喘着气。
“那她妈不还躺在医院吗?大不了全城直播寻人,难道她还敢丢下她唯一的亲人躲着我吗?”
“沈总,这、这恐怕做不到……”
助理额角冷汗直冒,报告的声音因心虚越来越小。
“夫人的妈妈昨天就因为心脏病去世,人早烧成灰了。”
助理的话恍若一道惊雷,在沈司南耳边炸开。
“你说什么!?”
尖锐的耳鸣声不断刺激着大脑神经,他剑眉紧锁,狠狠掐住助理的肩头。
“快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给她妈妈安排了最好的医生和仪器吗!人都干什么去了!”
面对怒气冲冲的老板,助理支支吾吾回答:
“您是安排了,但是前几天黎小姐查出怀孕后,您又下令医院全员优先照顾她一个人,有半点怠慢就给医院撤资……”
助理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昨晚夫人母亲心脏病突发的时候,刚好碰上黎小姐也说肚子不舒服。所以医生护士们全都被叫走了,夫人的母亲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
“一帮蠢货!”
沈司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马上给我查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还有夫人的去向!”
“快去!”
助理点头如捣蒜,吓得脚下抹油般快速溜走。
沈司南又低骂了一声,掏出手机,给宋锦怜发了一大堆信息:
【老婆,你现在在哪?】
【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先别难过。这只是一场意外,你也别做傻事。我给岳母补偿一场盛大的葬礼好不好?】
【锦怜,回下信息,算我求你。】
……
只可惜,发出的信息无一例外,全部石沉大海。
换在以前,宋锦怜无论是跑案件还是出庭,工作再忙都会在五分钟内回他信息。
但现在,她却半天都没回复。
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沈司南这才发觉有些东西似乎早已脱离他的掌控。
顾不上服用压制肌肤饥渴症的药物,他强忍着难受,径直走向迈巴赫。
一路上,他一脚油门踩到底,接连闯了十几个红灯。
甚至差点撞到过马路的行人。
等沈司南推开别墅大门时,屋里漆黑一片。
“锦怜,你在家吗?”
他话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但空无一人的别墅里,回应他的也只有自己的回声。
沈司南打了一遍又一遍的电话,但宋锦怜一次都没有接通。
冰冷的系统机械音反复在他耳边响起: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向来冷静自持的沈司南,这一刻,也彻底慌了神。
“叮咚——”
突然,沉寂已久的门铃响起。
沈司南心跳快如擂鼓,跌跌撞撞冲大门跑去,差点带倒客厅的桌椅。
“锦怜,你终于回……”
来了。
后面的话来不及说出口,便在沈司南看清门口来人的那一瞬哽在喉间。
“沈先生,有您的快递。”
陌生面孔的快递员递出一份文件袋。
“这是什么?”
沈司南眉头紧蹙,接过这轻飘飘的纸袋。
“这是您加急申请的证件,请签字签收一下。”
什么证件?
沈司南满脸疑惑,但也只能强压下心中的烦躁,签下龙飞凤舞的大名。
等他拆开快递查看时,文件袋中露出一抹刺眼的红。
里面居然是离婚证!
“为什么?”
沈司南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拿起这本离婚证。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他的大名。
以及,宋锦怜的名字。
“离婚?这怎么可能?”
沈司南像被突然抽去魂魄一样,痛苦地站在原地。
嘴里不停喃喃自语:“明明再过几天,我就准备去撤销离婚申请了……”
他想不明白,但心里的慌乱越来越大,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各种疑惑缠绕心头,沈司南原本因病发迟钝的思绪更加混乱。
出神时,兜里的手机振动。
是手下发来的视频资料,并留言:
【沈总,夫人母亲去世那天的医院监控查出来了。】
沈司南眉头越皱越深,刚想点开看看时,别墅的门铃又一次响起。
“沈总,我找到夫人的下落了!”
听到助理的声音,沈司南眼前一亮,心中再次燃起希望的火光。
他猛地拉开大门:“锦怜她现在在哪?”
助理气喘吁吁,急得上气不接下气。
“夫人她现在已经出国了!”
包厢落地窗前,沈司南独自沉浸在尼古丁的烟圈中。
他俯瞰着夜景发呆,满脑子只有宋锦怜。
她现在到底在哪?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出国?
这几天来,他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但早已无处追问。
直到指间的香烟在不知不觉中燃尽,灼烧感猛地一刺,勾回他飘远的思绪。
“沈哥,别装忧郁男神了,一起来喝酒啊。”
愣神时,一个醉醺醺的兄弟拍了拍沈司南的肩。
“还在想嫂子离家出走的事?夫妻间床头吵架床尾和,你急什么?”
说着,他拉着沈司南走向酒桌。
“对啊对啊,大伙儿都见证你们黏在一起十几年了,她哪会这么轻易抛下你啊?你们这对模范夫妻要是离婚,哥们再也不相信世界上有爱情了!”
“女孩子就是要哄,你低头认个错,嫂子肯定没几天就回来了。”
“不就是闹离婚吗?现在都有离婚冷静期了,你不签字离婚,嫂子也跑不掉,你们还是夫妻……”
耳边不断响起兄弟们附和声。
沈司南眸色沉了沉,闷闷喝着酒:“离婚证都下来了。”
此话一出,空气瞬间凝滞片刻。
所有人的酒气都散了几分,视线齐齐聚焦在沈司南阴沉的脸上。
随后,有个醉得厉害的兄弟莫名愤愤不平地喊起来:
“是嫂子……不,原来是前妻姐甩了咱们沈哥啊?真是倒反天罡!”
他的话一下子带偏风向。
所有人都下意识认为沈司南是因为被甩郁闷,纷纷替他打抱不平。
“我靠,沈哥长这么帅又是全市首富,那女人脑子长泡了吧?”
“以我的经验来看,那贱人肯定是外面有情夫了。身材这么火辣,果然真会勾引男人。”
“沈哥,既然她甩了你,那你应该不介意我去睡睡她吧?哥们也算给你报个仇,上次你爆出的那些床照可让我在寂寞时魂牵梦绕啊……”
那帮兄弟们甚至开始无中生有地造谣宋锦怜。
他们满嘴酒气,其中夹杂不少污言秽语。
“闭嘴,别说了。”
沈司南薄唇紧抿,脸色愈发阴沉。
但狐朋狗友们都喝高了,没有一个人察觉,反而自顾自地越说越起劲。
“我让你们闭嘴!”
下一秒,沉默已久的沈司南抄起手边的空酒瓶,狠狠砸向那淫笑的兄弟!
“砰——”
玻璃爆裂的声音响彻包厢,碎片与血液四溅。
他的脸色黑得几乎可以滴出墨:“谁允许你们这么说锦怜?她是我老婆!”
众人瞬间噤声,酒也彻底醒了。
包厢内的气压霎时降至冰点,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现在的沈司南哪有什么贵公子的样子?
简直是像来自地狱的疯子。
被砸的那个兄弟痛到眼冒金星,顶着满头血伏在地上,浑身发抖。
“沈哥,我这不开个玩笑而已……”
“滚。”
沈司南慢条斯理地擦拭掉手上的酒渍,举止优雅。
简直和刚才大打出手的男人判若两人。
他的声音冰冷至极点:“不想明天就收到破产通知的话,就别让我说第二遍。”
话音刚落,所有兄弟都吓得脸色发白,你推我挤地落荒而逃。
很快,包厢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沈司南一言不发,在今天第九十九次打开和宋锦怜的聊天框。
她依然没有任何回信。
他给她发了上百条信息,字里行间充斥他的后悔和爱意。
【老婆,我从没想过真的要和你离婚,你是不是误会了点什么?】
【先回家好吗?我们好好谈谈。】
提及的事情大到求原谅求复合,小到关心她在外面有没有吃好睡好。
而聊天框最后一条信息则是:
【锦怜,我好想你。】
脑海反复浮现有关她的一切,沈司南喉头发涩,眼眶隐约有几分酸意。
事到如今,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根本离不开宋锦怜。
她不在的每一天,发作的肌肤饥渴症都像凌迟一样折磨着他的身心,十分难熬。
屏幕滑过一个几天前的聊天框时,沈司南手指一顿。
手下发来的那个监控视频,他一直忘到脑后,到现在都没有点开看。
一点开视频,画面里居然率先出现黎允念身影。
随之而来的是她得意洋洋的声音:
“不被爱的人才是小三,你识趣的话赶紧收拾东西让位吧……”
心中隐约猜到点什么,沈司南刚想仔细看,结果手机上显示出一个陌生来电。
他眉头拧起,疑惑地接通电话。
“你是?”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回答:
“您好,沈先生。我们这边是市医院,通知您尽快取回冷冻寄存的流产胎儿。”
对面的话没头没尾,沈司南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胎儿?谁流产了?”
但没来得及追问到底,对面便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
冰冷的“嘟嘟”声在耳边回荡,沈司南的醉意彻底散去,眉头紧皱。
“难道是允念出了什么事?”
他半信半疑地点开黎允念的聊天框,发出一条信息。
【你和孩子没事吧?】
但对面半天没有回信。
沈司南重重抓了抓头发,心中愈发忐忑,给黎允念打去电话。
结果电话铃声响了整整一百次,对面才慢悠悠接通:
“喂,司南哥?怎么这么晚还打电话找我,是不是肌肤饥渴症又犯了?”
耳边传来黎允念慵懒的声音,伴随歌舞厅的嘈杂乐声。
“你流产了?”
听到这莫名其妙的问话,黎允念明显一愣。
她语气莫名有点慌乱:“你在说什么呀?怎么可能,我可是把我们的孩子照顾得好好的。”
“发生什么了?你是不是做噩梦了?要不要我现在过去陪你……”
“没事,我就问问。”
但沈司南思绪乱飞,根本没注意到她在紧张地转移话题。
“你早点休息,熬夜对胎儿不好。”
话音刚落,沈司南匆匆挂断电话,赶去市医院。
听到他要取走死胎时,值班护士睨了他一眼:“你就是宋小姐的丈夫?”
她的语气莫名很不友好。
“不知道你早干什么去了,老婆先后来医院三次都没见到你人,现在倒是有空来了?”
“真可惜,胎儿都三个月了,发育情况看起来也很正常,生下来肯定是个健康宝宝。”
“流产对一个女人伤害有多大,你难道不知道吗?想不到宋小姐连经历踩踏事件都没流产,到最后居然因为在家摔倒流产,你这个当老公的真不上心……”
护士叨叨絮絮的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
突如其来的信息量太大,沈司南脑子嗡的一声炸响。
他的声音颤抖不堪:“流产的人……确定是叫宋锦怜吗?”
“那不然呢?”
护士瞪大眼睛,看向他的表情像见了鬼一样。
“你难道连自己老婆的名字都没记住吗?”
说着,她递出一个小铁盒,“以后多关心关心老婆吧。”
那小小的盒子里,躺着一块初具人型的胎儿。
沈司南脸色骤白,心仿佛被人狠狠揪住。
这冻得青紫的死胎……居然是他和宋锦怜的孩子?
他们间,居然有过孩子?
“锦怜什么时候怀孕了?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拿着铁盒的手颤抖不堪,他双腿发软,险些跪倒在地。
沈司南勉强维持冷静,喊住准备给离开的护士:“请问,我能看看我老婆的全部就诊记录吗?”
“你自己来看吧。”
但等沈司南看见电脑里显示的记录后,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第一次,宋锦怜来医院检查出怀孕。
而这一天,他正在同时同地同科陪黎允念孕检。
第二次,她在同天因踩踏事件入院,全身多处骨裂,住院整整十天。
而这十天来,他正假装出差,日日陪同黎允念来医院做大小检查。
第三次,她因跌倒流产大出血,被紧急送来医院急诊。
而这一天,刚好是黎允念在大雨中下跪那天。
原来是他亲手推开了宋锦怜,害她流产……
看完所有记录后,沈司南的脑海里一阵一阵地发白,
原来宋锦怜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而他,竟然一无所知!
“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一时间,沈司南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他小心翼翼地把铁盒护在怀中,失态地奔向停在大门口那辆迈巴赫。
随后一路疾驰,只为快点到家。
等到院中的玫瑰花丛之下,患有洁癖的男人“扑通”一声跪下,徒手挖掘起泥土。
破碎的哽咽从他喉中溢出:“对不起,对不起……”
沈司南眼眶泛红,院子里的灯光照入眸中,竟荡漾出几分泪光。
直到指尖被锐石摩擦至溢血,男人终于停下动作。
沈司南把小铁盒轻轻放入土坑。
看着这早已成型的死胎,一股后知后觉的痛楚从心底升腾而起,瞬间蔓延全身。
他的眼泪失控般重重砸进土壤。
“锦怜,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故意一声不吭地离开,故意留下这份“大礼”来惩罚他,故意留他一人痛苦……
愣神时,助理跑进院子,兴高采烈大喊道:
“沈总,我查到了夫人的疑似去向!”
助理递出一份外文报纸。
“最近法国有位华人女律师很出名,行为作风都很像夫人,她业内的名字叫‘Julie’。”
沈司南身躯一震,猛地夺过那张报纸。
他逐字逐句阅读起上面的法文:“她肯定是锦怜,不会错的……”
直到看见配图那张模糊的侧脸抓拍,沈司南彻底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胸腔中,那沉寂已久的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
沈司南眼底是藏不住的激动:“马上给我安排去法国的飞机,越快越好!”
这一次,他一定要挽回宋锦怜。
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只要能挽回他心爱的女人,
他什么都愿意做。
法国,巴黎戴高乐机场。
当地时间接近晚上七点,机场落地窗外的天空早已散尽最后一缕余晖,暮色渐沉。
宋锦怜跟随人流走进接机大厅,引颈四望,目光扫过一个又一个接机牌。
半个月,她以律所外派的名义拿下法国绿卡。
幸好以前出国留学时就考过国际律师资格证,她从此过上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跑案件的日子。
当初和沈司南结婚后,她只能仅限于小小的律所。
如今不用背负家庭的责任,宋锦怜没过多久便一跃成为世界知名律师……
出神时,她身旁的两个女孩突然激动地指着不远处。
“你看!那边有个男人好帅啊,不会是明星吧?我都想去要个联系方式了。”
“脸长得这么好看,追他的人应该能排队绕巴黎铁塔三圈了,万一人家是来给女朋友接机的呢?”
“不问问怎么知道……啊,他看过来了!这样正脸看更帅了!”
宋锦怜心里八卦,顺着那两个女孩的视线望去。
目光却直直撞入一双深邃的眼。
宋锦怜心头莫名一跳。
那个男人冲她挥挥手:“锦怜,这里。”
顾砚辞身穿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高定西装,身姿挺拔如松。
白衬衫袖口微微挽起,露出精练手臂线条。
宋锦怜快步走向他:“砚辞学长,怎么又是你来接机?看来律所的人又在压榨你,真是辛苦你了。”
顾砚辞长腿一迈,主动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
“不,是我自愿想来接机的。”
他眉眼温柔,灼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饿了吧?飞机餐估计也不太好吃,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吧,我请客。”
“谢谢,这次换我来请吧。上次那欢迎会,你已经请过律所的大家吃饭了。”
两人距离一下子缩近,并肩而行。
宋锦怜时不时嗅到他身上的雪松香,耳根隐隐发烫。
顾砚辞是她以前法学系的学长,大她一届。
自从大学毕业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没想到如今工作变动,他们会再次产生交集。
回想起刚来法国时,律所的大伙儿特意给宋锦怜办了场欢迎会。
那天同事们喝酒太多,偶然聊起顾砚辞大学时期有个多年暗恋的学妹。
所有人都在起哄,问他现在的恋情进度。
那时的顾砚辞视线灼灼,盯着正在喝酒的她,大大方方地承认。
“对,我当时暗恋的学妹就是Julie。或许,我现在该转明恋了?”
此话一出,全场的人的视线聚焦在宋锦怜身上。
聚会后,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他,说暂时不打算进入一段新的亲密关系。
但顾砚辞只是轻轻勾唇:“那我们就从做朋友开始,我等你。”
从那天起,他这句话似乎总会时不时在脑海中浮现……
这下,宋锦怜的耳根变得更烫了。
“怎么脸这么红?是发烧了吗?”
注意到她绯红的双颊,顾砚辞忍不住出声关心,甚至伸手轻探她的体温。
“摸起来应该没发烧,是不是行程太满太累了?”
“我没事……”
宋锦怜清清嗓,心虚地稍稍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余光偶然瞥过不远处一道身影,她脚步猛地一顿,瞬间僵在原地。
“怎么了?”
宋锦怜一言不发,视线紧紧锁定刚才扫过的那处地方。
上一秒看到的那个人,早已消失在人海之中。
难道是她眼花了?
“没事,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不过应该是我看错了。”
宋锦怜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不安感悄然攀上心头。
因为,那个人很像沈司南。
但她在国际律师圈里特意隐姓埋名,对外都以“Julie”自称。
连新闻报道都特意掐去所有具体身份履历,也禁止他们爆出任何她有出镜的照片。
宋锦怜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世界这么大,他怎么可能会找到我……”
她的视线忍不住再次落在刚才那个方向。
愣神时,她脚下一个不注意,突然绊到了行李箱的滑轮。
“小心!”
眨眼间,宋锦怜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重重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一股熟悉的木质香扑面而来。
头顶上方立刻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别碰她!”
早在半个小时前,沈司南终于结束长达十几个小时的航程,匆匆下机。
他快步走向助理查的那个出口。
据说,宋锦怜就是坐这趟航班回法国。
路过高大的落地镜时,沈司南脚步一顿。
镜中的那个男人衣衫凌乱,双眼布满红血丝,黑眼圈带着浓重的乌青,下巴上也冒出半截青茬。
他现在的样子落魄至极。
和过去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沈氏集团总裁,简直是判若两人。
这段时间里,沈司南整晚整晚地失眠,肌肤饥渴症也在反复折磨着他的身心。
但他只能不停地祈祷,自己可以早日见到宋锦怜。
好在,连老天爷都仿佛在助力。
没想到一来法国,他日夜所期盼的那个奇迹,似乎真的发生了。
沈司南刚走进接机大厅,就在人群中一眼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的呼吸猛地停滞了片刻。
他终于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姑娘了。
许久未见,宋锦怜身穿西装套裙,看上去圆润了些。
不像以前那样纤瘦易碎。
很显然,她过得不错,气色也变得红润。
比呆在他身边时,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出神时,宋锦怜像是和沈司南心有灵犀一样,扭头向他所在的方向投来视线。
“锦怜!”
他脸上尽是难以掩盖的欣喜。
他刚想冲她挥手时,不知从哪涌出一帮旅游团将他吞没,直接挡住他的视线。
等沈司南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再次找到宋锦怜的身影时,他却愣住了。
她身边居然有个陌生男人!
一股前所未有的酸涩感涌上心头。
沈司南攥紧的双拳铮铮作响,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这名为嫉妒的情绪。
他刚想跑过去喊住宋锦怜,不远处的她突然脚下趔趄,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好在他动作更快,一个箭步上前,揽她入怀。
抢先旁边的陌生男人一步。
“别碰她!”
沈司南话里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焦躁,看向顾砚辞的视线不掩锋芒。
宋锦怜循声望去,终于和他对上视线。
“沈司南?怎么是你?”
她脸色骤黑,毫不客气地挣脱他的怀抱。
“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锦怜拒之门外的态度狠狠刺痛他。
沈司南下意识想去牵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哄道:“锦怜,别继续闹脾气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但宋锦怜猛地后退:“你别碰我。”
她的眼神很警惕,表情冷漠又疏离。
“你不会是人肉搜索来查出我去向的吧?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违法的?”
宋锦怜的话精准戳破事实。
沈司南的手顿时僵在半空,尴尬至极。
最后他只好摸摸鼻尖,无力垂下。
“锦怜,之前的事都是我对不起你。别生气了,原谅我,我们回家吧。”
“沈先生,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宋锦怜声音冰冷到极点。
“我和你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离婚证你应该早就收到了吧?”
这普通的称呼从她口中说出,竟是如此刺耳。
沈司南心脏猛地一抽痛。
向来冷静的男人也在此刻慌了阵脚。
“锦怜,我知道你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你先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
僵持之际,在一旁沉默已久的顾砚辞插进两人之间。
“沈先生,请您自重。”
他不动声色地把宋锦怜护在身后。
“请注意您的行为举止,小心别构成性骚扰,不然刚入境就会被驱逐出境了。”
沈司南这第一次正面对上这男人的俊脸。
“你又是谁?”
他眉头紧蹙,毫不掩饰对顾砚辞的敌意。
“这是我和锦怜夫妻间的家事,你有什么资格多嘴?”
没等顾砚辞反驳,宋锦怜冷不丁地抢先开口:
“我说过,我们已经离婚了。”
她直直对上沈司南的双眸,语气无比平静。
“沈司南,那你现在又是以什么立场追来找我?”
“我……”
沈司南喉间发涩,半天说不出半句话。
在脑海中排练过无数次的道歉话,如今都如鲠在喉。
“我绝不承认离婚的事,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和你真离婚,所以我们依然是夫妻关系。”
沈司南目光坚定,主动抬起手展示起指间那只婚戒。
“不信你看,我明明一直带着和你成对的结婚戒指,是我们当初一起设计的……”
但很快,他的笑容僵在脸上,无比尴尬。
他的指间早已空无一物。
“难道你现在才发现吗?沈司南,早在半个月前,我就发现你把婚戒摘下了。”
宋锦怜唇边扯起一抹自嘲的笑。
“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黎允念吧?小姑娘看你带着和别的女人成对的戒指,肯定会吃醋。”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沈司南苍白的脸。
“她现在怀着你的孩子呢,你为什么又要追来找我?和她好好过日子,不是正合你心意吗?”
“我和她真的只是玩玩而已!”
沈司南猛地出声打断,乞求般望向她。
“锦怜,她那孩子只是个意外,都怪我那晚喝多了。如果你不想见到她和孩子,我立刻安排人送她们出国,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直到发现你离开,我才意识到无论是我的身体还是我的心,全都根本离不开你。”
“我真正爱的人一直都是你,以后也只会是你!”
他是真的有些慌乱,心底的不安督促着他一股脑地将这些话全部说出来。
“但我已经决定和那女人彻底断了,以后只对你一心一意。”
话末一噎,沈司南语调骤软。
“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空气霎时陷入凝滞般的寂静。
宋锦怜一言不发,双眸平静如同两汪死水,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
半晌,她轻轻开口:“沈司南,我们回不到过去了。”
“无论是对黎允念的偏爱,还是对我造成的伤害,你过去做出的一切举动全都真真切切。事到如今,你又在这里装什么深情?”
“锦怜,我没有在装,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司南声音越来越微弱,解释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如今两人间的距离近在咫尺。
可两颗心,却又离得如此遥远。
半晌,宋锦怜率先打破僵持的氛围。
“砚辞,我们走。”
她拽着顾砚辞的衣角,头也不回地离开。
“等等!我们再好好谈谈不行吗!”
沈司南彻底慌了神,下意识抓住她的行李箱拉杆。
“沈先生,请您松手。”
顾砚辞脸上依然挂着礼貌得微笑,眼底却闪过一瞬警告的意味。
他手上暗暗发力,夺回行李箱。
“您这位前夫要是再敢来纠缠,我可要报警了,这里可是公共场合。”
前夫。
顾砚辞的话如一把利刃,直直插进心口最脆弱的地方。
沈司南想追上去,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视野中,她的背影越来越小,和顾砚辞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那两人举止亲密,一如过去的他与她。
沈司南脑海中忽地闪过过去的记忆,一幕又一幕。
他想起十八岁那年成人礼,宋锦怜凭着酒劲,靠在他肩头小声说出那句“我也喜欢你”。
想起二十二岁那年,他穿着学士服,在毕业典礼上公然下跪求婚,又在得到肯定回复时喜极而泣。
想起结婚前一晚,他抱着她又哭又笑,红着眼说了一句又一句“我爱你”。
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们会在不知不觉中渐行渐远?
是他在引诱下鬼迷心窍?还是一成不变的婚姻太无趣?
沈司南也不知道。
直到宋锦怜的背影小到几乎看不清,和顾砚辞一同消失在人群之中。
他也没能鼓起勇气追上去。
渴望得到她的原谅,但又怕再次从她口中听到残酷的拒绝。
“锦怜,对不起……”
最后,沈司南嘴唇微启,微弱的道歉一下子被机场的吵闹声盖过。
他混乱的大脑中满是宋锦怜。
她的笑和她的泪,她的爱意和她的绝情。
有关她的一切记忆都像是带刺荆棘,紧紧缠绕在心头,深深嵌入血肉。
心脏每跳动一次,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尽的痛。
沉默片刻后,沈司南暗自下定决心。
他嗓间挤出一句坚定的喃喃:“锦怜,我一定会挽回你……”
挽回那个曾经深爱着我的你。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宋锦怜每天都能收到沈司南的百般追求。
随时随地,无时无刻。
他变着花样准备惊喜,甚至称得上是阴魂不散。
每天在律所堆成小山的鲜花和礼物、无人机表白、白鸽传情书……
各种各样的追求方式,连见过大风大浪的律所同事们都目瞪口呆。
“Julie,你前夫追求你的攻势也太猛了吧?”
宋锦怜每天来上班,听到的第一句话永远是同事的惊讶。
她勉强扯扯唇:
“抱歉,我马上就把门口堆的东西撤走。”
但同事们没有半点生气,反而停下手中的工作,满脸八卦。
打趣的目光纷纷落在宋锦怜身上。
“他追求你的事甚至都上时代周刊了,真夸张,中国男人都这么深情的吗?”
“对啊,我们律所也算是蹭到你的热度,又出名了呢。”
“律所门口每天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有些社恐的同事甚至都开始居家办公了……”
察觉同事话里的羡慕,宋锦怜只感觉心头很累。
她重重揉了揉眉心。
“我也没想到他会做到这种地步,真是打扰大家工作了。”
同事们毫不在意地挥挥手,继续纷纷感叹:
“没事没事,别在意。再说了,你不总把礼物分给我们吗?反而是我们赚翻了,那些东西可值不少钱呢。”
“要是有这种又帅又有钱的男人追求我,我肯定没多久就同意了。不愧是女强人Julie,定力也是一流。”
突然,有个男同事冷不丁地问道:
“有个这么爱你的前夫,以后当搭伙过日子也不错,你真的不准备复合吗?”
一时间,空气瞬间凝滞。
律所里安静得只剩下打印机的运作唰唰声。
“我……”
宋锦怜嘴唇微动,半天没有下文。
“行了,大家都别八卦了。”
顾砚辞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他顺手用厚厚的文件,不轻不重地拍向刚才多嘴发问的男同事。
“交给你的案子都处理完了?要不要我多安排点任务?”
“哎哟!”
男同事佯作痛苦地捂着头,脸上的表情却是嬉皮笑脸。
“顾律这是吃醋了?”
“闭嘴。”
宋锦怜眸光微动,抬眼望去。
顾砚辞正在认真分配工作任务,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或许是感受到她目不转睛的视线,他忽地回头,直直对上发愣的她。
“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在想过几天要出差的案件。”
宋锦怜猛然回神,像是被他的灼灼视线烫了一下,连忙移开视线。
她手忙脚乱地拿起桌上的案件,假装一副很忙的样子。
但顾砚辞像是看透她的思绪一样,大步流星地径直走来。
“宋律师,你今天好像状态有点心不在焉?”
他话里隐约带着几分酸意。
“也难怪,天天有个帅哥前夫追着你孔雀开屏,是个女人都会忍不住心动吧?”
难得见他有这幅孩子气的样子,宋锦怜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
顾砚辞自认失态地清清嗓,恢复平时那副皮笑肉不笑的严肃样。
“怎么?你也想多分到点工作,和大家一起加班吗?”
“谢谢,那倒不必了。”
宋锦怜唇角无意识勾起,刚才心里那股怪异的难受感终于褪去。
见她总算发自内心地笑起来,顾砚辞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眼底笑意柔和,抱着文件回到自己的工位。
等到午休时间,宋锦怜走出律所,呼吸着新鲜空气放松身心。
“锦怜,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过得还好吗?”
这时,头顶上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宋锦怜身躯一震,嘴角不自觉抽搐。
果然,这招又来了。
循声望去,写字楼对面的商场大屏幕上出现沈司南那张放大版的俊脸。
屏幕里的男人眉眼温柔,语气无比虔诚。
“我知道你暂时不想见到我,但我还是想让你听见我的心意。”
“过去我做过太多傻事、错事,但我现在对你的爱意比谁都坚定。”
沈司南眼眶泛红,面对镜头递出一束玫瑰花。
“再给我一次挽回的机会,好不好?”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漫天玫瑰花瓣飞舞。
宋锦怜顿时愣在原地。
“哪来的花瓣?”
她抬头望去,远远就看到商场顶楼边缘有道人影,以及那人身旁的上千万朵玫瑰花。
那人竟是沈司南!
宋锦怜心中一紧,心跳快如擂鼓。
难道……他想不开要跳楼?
她下意识仰头大喊:“沈司南,你疯了啊?有话下来说!”
下一秒,商场的扬声器像是在回应她一样,再次响起。
沈司南坚定有力的声音远远传来:
“宋锦怜,请你嫁给我!”
听到有人在公开求婚,热闹的街道瞬间静下来。
在场所有人都齐齐看向说话的男人。
沈司南站在顶楼,身姿格外挺拔,但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锦怜,你终于停下来看我一眼了。”
他左手抱着玫瑰花,右手举着大喇叭,莫名有些滑稽。
宋锦怜紧紧盯着这身穿黑西装的男人,生怕他做出冲动之举。
结果不出她所料,沈司南长腿一迈,一步步靠近天台边缘。
随后,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沈司南!”
宋锦怜瞳孔骤缩,吓得几乎破音。
“啊!有人跳楼了!”
“快跑!”
人群瞬间爆发尖叫,纷纷四处逃散,生怕被砸到。
宋锦怜霎时僵在原地。
视野中,男人的身影快速坠落。
眼看他离地面只有最后十层楼的高度,沈司南突然打开降落伞。
最后稳稳停在宋锦怜面前。
“沈司南,你疯了吗!”
宋锦怜急红了眼,脸上带着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慌乱。
“你知不知道这样是扰乱公共秩序?”
“都这么大个人了,再闹也要有个度,信不信我为公众起诉你啊……”
斥责劈头盖脸袭来。
但沈司南眼底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高空降落后的晕眩感未散,眼前叨叨絮絮的女人像极了记忆中那个少女。
以前的宋锦怜也经常这样怒斥他行为冒失,眼里却是藏不住的关心。
想到这,他唇边轻轻勾起一抹笑。
“锦怜,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吧?”
沈司南忽然在她面前“扑通”一声单膝下跪,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认真的双眸直直对上她的目光。
宋锦怜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恍惚间,眼前的男人和过去那满眼是她的少年身影重叠。
沈司南每根发丝都梳的一丝不苟,身上穿着当初结婚那套黑西装。
“忘掉过去那些不好的回忆,我们从零开始,好吗?”
他喉结滚动,满脸紧张。
“不论你的回答是什么,就算是要我求婚九十九次,我都会对你说出那句‘我爱你,请你嫁给我’。”
沈司南眼眸中隐约泛起泪光,语气无比真诚。
“对不起,我爱你。”
一句简单的道歉,一句简单的告白。
但其中蕴含的情绪太多、太沉重。
宋锦怜眼眶发红,鼻尖泛起阵阵酸意。
“你有什么资格来求我原谅?”
“我过去因为你受到的那些伤害,绝对不会被你这轻飘飘一句道歉轻易抹去。”
她努力稳住颤抖的声线。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流产,见证自己腹中的小生命死去的那种无力感。”
说着说着,哽咽从她喉中断断续续溢出。
“沈司南,你知道吗?自从流产那一晚开始,我整夜整夜地失眠,反复做同一个噩梦。”
“我们的孩子每晚都缠着我,一遍又一遍问我‘为什么爸爸要杀了他?是不是他哪里不好,惹爸爸生气了?讨厌他了?’”
控诉的话说到最后,她强忍已久的泪意彻底决堤。
“沈司南,是你亲手杀死了我们的孩子。”
宋锦怜声音很轻,事实却是无比的残酷。
听到最后,沈司南脸色苍白,连一丝血色都彻底褪去。
“锦怜,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从来都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嘴里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对不起你……”
沈司南垂着头,泪水狠狠砸在柏油路上,晕染出点点深黑。
宋锦怜心尖晃过片刻摇颤。
沉默半晌,她出声打破这片死寂:“沈司南,我们以后别再见面了。”
“就当是放过你,也放过我。”
宋锦怜的声音轻得仿佛风吹即散。
见沈司南没有任何反应,她叹了口气,默默转身离开。
“去死!”
突然,有个东南亚面孔的男人冲出人群,引起阵阵惊呼。
“你们这些收黑钱办事的律师,都给我去死!”
他面容狰狞,手中握着一把小刀。
那个男人不由分说就冲向身穿律师制服的宋锦怜。
锋利的刀刃晃过寒光。
她瞬间僵在原地,躲闪不及。
眼看小刀直直刺向她,不远处同时响起两道焦急的呼喊声。
“锦怜!”
“小心!”
宋锦怜下意识闭上眼,意料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
再次睁眼时,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猩红。
竟是沈司南挡在了她面前!
“太好了,我赶上了。”
他脸色极差,但又冲她莞尔一笑。
“还好你没事。”
赶来的保镖很快制伏那个东南亚男人,警车的鸣笛声也越来越近。
目光扫过沈司南的胸前时,宋锦怜呼吸一窒。
他的双手紧紧握着插进胸口的小刀,鲜血沿着刀刃汩汩涌出,滴落在地。
绽出的点点血花十分刺眼。
“沈司南,你是笨蛋吗!你流了好多血……”
宋锦怜心脏紧张揪起,声音颤抖不堪。
“医生呢!快叫救护车!”
沈司南强忍下剧痛,勉强扯起唇:“这点小伤,我没事。”
注意到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宋锦怜失控般怒吼道:
“别逞强了!怎么可能没事?这根本不是小伤……”
大脑中不断回想过去学过的急救知识,她的双手胡乱地在男人身上摸索,试图减少他的出血量。
但一切都只是徒劳。
沈司南脚下很快形成一个小血泊。
宋锦怜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啪嗒啪嗒地砸在他的手臂上。
“你是笨蛋吗!为什么要用自己的身体挡刀……”
“锦怜别哭,我不疼。”
沈司南下意识抬起手,想拭去她双颊的泪水,想像过去那样安慰她。
但手没来得及触碰到她,便无力垂下。
宋锦怜彻底慌了神:“沈司南!你醒醒,别吓我!”
但无论她再说些什么,沈司南都没有再回答。
他彻底陷入昏迷,整个人的重量压在她纤瘦的肩头。
“锦怜!你没事吧!”
宋锦怜的身子忽地一轻,架在她身上的沈司南已经被医生搬上担架。
“有没有哪里受伤?”
看到她满身是血,顾砚辞满脸焦急,小心翼翼地上下检查起她全身。
“我没事,这些血都是他的。”
宋锦怜摇摇头,担心的目光落在不远处被抬走的沈司南身上。
“我现在开车带你去医院。”
顾砚辞一把牵起她的手,快步走向不远处的劳斯莱斯。
他轻声安慰道:“别怕,他追求的时候那么活蹦乱跳,现在肯定也不会有事。”
“嗯。”
去医院的路上,两人始终无言。
宋锦怜不安地紧抓着安全带,目光紧紧锁定前面的救护车。
她是爱过他,也恨过他。
但她从没想过他会因自己而死。
直到医生宣告手术成功,宋锦怜总算松了口气。
“患者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现在需要好好静养。”
医生不禁感叹沈司南命大。
“真是上帝保佑,刀口距离心脏只差了几毫米,他能抢救成功已经算得上是医学奇迹了。”
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放下,宋锦怜忽地双腿发软,脚下不稳。
随后跌入一个充斥雪松香的温暖怀抱。
“没事吧?你也有受到惊吓,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顾砚辞轻轻扶起她,眉眼柔和。
“你前夫这边,我会安排人照顾。”
回想起他对沈司南的敌意,宋锦怜刚想婉拒,但又对上顾砚辞极其认真的双眸。
话到嘴边,最后还是生生咽了回去。
宋锦怜心头一暖:“谢谢你。”
等她走进病房探望,沈司南已经苏醒了。
余光一瞥见她的身影,他下意识挣扎着要起身。
她连忙按住他:“别乱动!你的伤口刚缝了几十针,现在好好给我躺着。”
沈司南一愣,随后立刻乖乖听话躺好。
他笑得眉眼弯弯,话锋一转:“锦怜,我的第二次求婚,不错吧?”
“是不是比以前在毕业典礼那次,更让你印象深刻?”
他抬起那只没有在打点滴的手,轻轻摩挲着宋锦怜的唇。
“锦怜,我不会逼你马上给出答复。”
沈司南的声音仍带虚弱:“我会一直等你,等到你愿意重新接受我那一天。”
他一边嘴上说着,修长的手一边沿着她的后颈向下滑落。
他的触及之处,传来轻微的痒意。
宋锦怜刚想躲开,沈司南却紧紧握住她的手。
他牵起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缠着厚厚绷带的心口。
“只要我的心一天还在跳动,我对你的爱就一天不会消散。”
指尖之下,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脏跳动声。
宋锦怜心尖一颤,隐约有些动摇。
但很快,理智强压下这股莫名的复杂情绪。
“但我……”
她曾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但如今拒绝的话却哽在喉间。
眼前的男人似乎早已看出她的犹豫。
沈司南紧紧盯着宋锦怜,眼底满是藏不住的期待。
“锦怜,你其实也还爱着我,对不对?”
沈司南的目光直白又坦诚,像是要将她真正的心思看得纤毫毕现。
宋锦怜敛眸,没有回答。
这段十几年来真心相待的感情,在脑海中依然历历在目。
想要放下深爱过的男人,又谈何容易?
更何况,这段感情早已在她心中深深扎根。
每次想彻底拔出割舍时,又会伴随撕心裂肺的痛楚。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病房里安静得只剩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半晌,宋锦怜深吸一口气,对上那道期待的视线。
“沈司南,你还不明白吗?”
她声音又轻又温柔,但意味却无比强硬。
“破镜难重圆,我们回不到过去了。更何况,我们间的感情已经掺杂太多属于别人的瞬间。”
回想过去,宋锦怜心中再次泛起阵痛。
“你为了别的女人,亲手撕开我童年最丑陋的伤疤,赤裸裸摆在公众前任人取笑;
你因为你那无莫须有的怀疑,把我妈吊在三十层的高楼威胁我;
因为黎允念一句污蔑,你公然放出我的私密照。”
“最后更是因为对她的偏爱,亲手葬送了我妈活下去的机会。”
沈司南下意识想反驳。
但话到嘴边,又像是一根鱼刺哽在喉间。
不上不下,难受至极。
宋锦怜眸光一点点变暗,眼底那点犹豫彻底泯灭。
“沈司南,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深爱的妻子?还是消除你心中愧疚的工具?”
她自嘲一笑。
“你太自私了,其实你只爱你自己。”
一条条确切的罪证摆在面前。
沈司南本就苍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脑海中,过去的点点滴滴无法控制地浮现。
他想起当初自己推掉无数个商谈会议,专门陪宋锦怜去看心理医生,只为治愈她的童年创伤。
他想起自己亲手一点点收集证据,重金请来全球最优秀的律师,只为把她那禽兽继父送入监狱。
他想起婚礼上,自己也曾亲口许诺过要保护她一辈子,许下永不背叛的誓言。
太多太多事情被遗忘,他居然现在才记起来……
“锦怜,对不起。”
沈司南薄唇微动,张张合合半天才挤出一句低声下气的挽留。
“但我真的离不开你……”
“不是还有黎允念吗?”
宋锦怜打断他,没有半点犹豫。
“而且,她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你要是决定在我这棵树上吊死,那她怎么办?”
“别说了,不要再提她了!”
沈司南双眼通红,脑海中某根弦猛然断裂。
他挣扎起身,力道大到拽出手背上的点滴针,胸前的绷带隐隐渗血。
随着木质香的逼近,沈司南格外强硬地拉床边人入怀。
“你!”
眼前一片天翻地转,宋锦怜恼怒的斥责尚未说出口。
便被他以吻封缄。
眼前的俊脸突然放大,唇上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
她瞳孔骤缩。
纤细的手用力抵住男人的胸膛,却怎么也推不动。
“唔!”
女人的抗拒瞬间被吞没,暧昧的水声啧啧作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双唇隐约肿胀泛红,沈司南终于舍得卸力松开她。
“啪!”
几乎是眨眼间,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安静的病房。
干脆利落,用了十足的力道。
宋锦怜红着眼怒斥:“你在干什么!”
手掌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感,却怎么也压不下她心口那股怪异的感觉。
沈司南偏着头,有些狼狈。
额前碎发凌乱地遮住他的眼睛,让人看不透他的情绪。
半晌,他闷闷开口:“对不起。”
炙热的痛感渐渐从脸颊弥漫,顺着喉管蔓延撕扯,灼烧他的心脏。
沈司南抬头,鼓起勇气对上那道冰冷的视线。
“我们,真的再也没可能了吗?”
这一次,宋锦怜成功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
“对,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了。”
话音刚落,她果断转身离开。
走到病房门口时,她脚步一顿,又突然停下来。
沈司南心猛地提起,可怜巴巴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的背影。
他内心深处忍不住期待她的反悔。
但等宋锦怜再次回头,脸上挂着却是释然的笑。
“我不恨你,但我也不爱你了。”
“司南,我们都应该学会向前看。”
从她口中听到这熟悉的称呼,沈司南眼眶一红,心脏痛得几乎喘不过气。
她真的太狠心、太冷酷。
他宁愿她恨他,这样她就不会如此轻易地把他从心中抹去。
毕竟有爱,才会有恨。
爱的反义词从来都不是恨,而是不在意。
但现在,无论是过去的美好还是痛苦,宋锦怜似乎真的已经不在意了。
她好像真的不爱他了。
意识到这一点,沈司南心中的防线彻底破裂。
他痛苦地跪在床边,喉间溢出的低沉呜咽渐渐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抽泣。
“为什么我们走到这一步,为什么……”
胸前厚厚的绷带早已渗出血,后知后觉传来钻心的痛感。
但又怎么也比不上心痛的半分。
失神之际,房门被人敲响,助理慌慌张张地闯入病房。
“沈总,不好了!老夫人下令让您立刻回国,说是有很紧急的事要处理。”
但他看到病房中的人后,瞬间噤声。
向来人中精英的沈总,如今穿着一身病号服,像闹脾气的小孩一样伏在床边嚎啕大哭。
“我知道了。”
沈司南闷闷开口,仍有些哽咽。
“帮我安排最早的航班,法国这边继续派人盯着夫……前夫人。”
只要宋锦怜还未婚,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等结束十几个小时的航班后,沈司南终于回到老宅。
但他前脚刚踏进家门,后脚就有厚厚一沓报纸狠狠砸在脸上。
“逆子!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沈母高高坐在红木椅上,保养得宜的脸气得皱成一团。
“你身为集团总裁,是公众人物,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自己的行为又会对公司造成什么影响?”
“我知道。”
沈司南弯下腰,一张张捡起散落在地的报纸。
上面全是有关他的新闻。
而且都是他专门收买媒体放出的新闻,故意书写他有多么深情,他的追求有多么轰轰烈烈。
这些只不过是吸引宋锦怜注意的手段罢了。
“你知道?那你居然还成天在国外丢人现眼?”
沈母怒气冲冲。
“不就是一个女人吗!拒绝你你就换下一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养了个怀孕的小情人!”
“锦怜她不一样!”
沈司南的反驳脱口而出。
“我还爱着她!这辈子也只会爱她一个人!”
“你、你!逆子!”
见他这幅执迷不悟的样子,沈母怒气攻心,差点一口气哽住。
“来人,家法伺候,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放下那女人!”
“是!”
保镖们一拥而上,眨眼间制伏沈司南。
一番挣扎无果,他也绝不服软。
“妈,你死心吧!”
他那冰冷的黑眸不屑地盯着沈母,嘴里不断重复同样的话。
“这辈子我只会娶锦怜为妻,也只会承认她当我的妻子!”
沈母气急:“给我打!打到他改口为止!”
保镖取来满是带毒荆棘刺的鞭子,但谁都不敢动手。
“老夫人,上一个接受家法的人已经成为植物人了。少爷身体精贵,怕是扛不住这么重的惩罚……”
“别废话,动手!”
沈司南的双手被人反剪在身后,被逼跪在沈母面前。
一鞭鞭狠狠打在身上,毫不留情。
很快,他皮开肉绽、遍体鳞伤。
连胸口的旧伤也彻底开裂,痛得他几乎失声。
“逆子!你到底放不放得下那女人!”
模模糊糊的意识里,沈司南似乎看到有个女人的倩影闯入视野中。
“这辈子,我只爱锦怜一人……”
喉中最后挤出这句话,他就因过度失血陷入昏迷。
再次睁眼时,沈司南发现自己又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司南哥,你终于醒了!”
黎允念娇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怎么弄得自己浑身是伤?你要是出事了,我和孩子该怎么办啊,你答应我的婚礼怎么办……”
循声望去,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脸映入眼帘。
回想起前段时间的事情,沈司南脸色骤沉,眼里闪过阴鸷暴戾的光。
“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事情我前段时间就查清楚了,不找你算账是因为我没空追究你。但现在,你居然自己找上门了。”
听到他的话,黎允念心中愈发不安,试图蒙混过关。
“司南哥,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什么事情?算什么账……”
话来不及说完,沈司南狠狠掐上她纤细的脖颈!
“跟我装傻?”
男人手劲大,黎允念小脸立刻涨得通红。
窒息感令她浑身发抖,她尖锐的指甲无意识抓挠沈司南的手臂,留下一道道血痕。
一番挣扎无果,黎允念从喉间艰难挤出声音:
“司南哥,不要这样,小心我们的孩子……”
“孩子?你还有脸说孩子?”
沈司南手上的力度不断加大。
“你以为你那点手段,能瞒我一辈子吗?我早就知道是你买通孕检的医生,故意搞出假报告来骗我!”
“你压根就没有怀孕,居然还敢装出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反而害死了我和锦怜的孩子!”
想起手下发来的那些监控视频,沈司南心就像被人揪住般顿刺痛。
黎允念得意洋洋的炫耀、岳母绝望惨死的瞬间、宋锦怜孤立无援的痛哭……
所有的一切都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到头来,他居然被这个心机的女人耍得团团转!
怒火几乎吞没沈司南的理智。
直到黎允念涨红的脸开始变得青紫,他终于松开手。
“滚。”
他随手把她甩在地上,像是丢垃圾一样。
沈司南满脸厌恶,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拭右手,仿佛刚才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喉间的窒息感终于散去,黎允念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后怕感攀上心头,她的整片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她眼底泛起泪花,试图勾起男人的半点怜悯之心。
“司南哥,我是太爱你了才会做出这种事情啊!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闭嘴!”
向来温柔的沈司南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阴狠的表情。
“如果不是你,锦怜就不会离开我。别忘了,你还欠我和锦怜那孩子的一条命。”
一腔怒火无处宣泄,他眉宇间的阴郁渐浓。
“来人,当初你们怎样教训夫人的,就怎样给她点教训。”
保镖们一拥而上,二话不说抓住地上的女人。
黎允念脸色骤白:“司南哥,不要!”
“我知道错了,我这就滚,放过我吧……”
“已经晚了。”
沈司南不耐烦地挥挥手,“带走,惩罚完就送去那有怪癖的老王总床上吧。”
“黎允念,你不是爱钱爱权吗?老王总已经七十了,你只要能活到把他熬死,说不定还能从他那一堆女人手里分到杯羹。”
身后不停响起女人痛苦的呼喊。
但沈司南就像没听见一样,强忍下浑身的伤痛,径直走出病房。
他满脑子飘过各种挽回宋锦怜的办法。
直到回想起她对自己受伤的关切表情时,一股希望的火光从心底窜起,越烧越旺。
沈司南连忙拨通助理的电话。
但听完他的计划,向来顺从的助理连声拒绝:“沈总,这太危险了!”
“要是您出了什么事,老夫人怎么办?集团怎么办?”
“少废话,直接按我说的去办。”
挂断电话后,沈司南轻轻抚上最贴近心口的衣服内兜。
那里面放着他为第二次求婚准备的戒指。
这一次,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有机会挽回她,他都愿意去试试。
即使,这是堵上性命的孤注一掷。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司南成功登上全球的娱乐新闻,占据所有头条。
国内外的所有媒体,每天二十四小时实时直播他的生活。
只因他追求宋锦怜的举止,简直是以命相逼。
第一次,沈司南拖着遍布鞭伤的身体去寺庙祈福。
男人神情温柔又虔诚,对着镜头说:“锦怜,我只愿你今后平安,愿我们死去的孩子来生幸福。”
随后他三步一叩首,九步一跪拜,血染寺庙前的万层石阶。
第二次,沈司南旧伤尚未痊愈,就跑去南极采摘传说中那象征着永恒之爱的月光花。
被暴风雪困了三天三夜,他滴水未进,徒步走到差点因冻僵双腿截肢。
男人却眉眼弯弯,面对镜头指着空中极光说:“锦怜,以前你总说想来南极看极光,现在你看见了吗?”
第三次,沈司南特意跑到世界尽头的海岸教堂,不吃不喝跪了七天七夜做弥撒。
最后因休克进医院,差点抢救不过来。
而他苏醒后第一句话却是:“锦怜,我无法洗掉我的罪孽。但还好上帝同意你妈妈进入天堂了,你别担心。”
……
直到第九十九次,沈司南又一次因疯狂的举止进医院时。
宋锦怜总算忍无可忍,千里迢迢暂停工作从法国飞来,推开了他那vip病房的房门。
“沈司南!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那一刻,沈司南心尖摇颤不停。
终于,他所期待的那个奇迹发生了。
“你终于肯来看我一眼了。”
沈司南眨巴着湿漉漉的双眼,视线一刻不停地落在她身上,如视珍宝。
“锦怜,我好想你。”
看着他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宋锦怜内心毫无波澜。
事到如今,她早就放下了。
但很明显,沈司南却走不出这段感情。
“你不想活了就安安静静去死,别用爱我的名义道德绑架我。”
宋锦怜叹了口气,语气故作轻松。
“停手吧,我可不想被人戳脊梁骨,说我身上背着前夫这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这是最后一次了,也是我追求你的第一百次。”
沈司南猛地拉开隔绝旁边病床的帘子。
而隔壁床居然躺着顾砚辞!
他嘴上贴着封条,手脚被束缚,身上甚至绑着一个正在倒计时的炸弹。
沈司南猛地扯开病号服,露出身上同样的炸弹。
“还有十分钟爆炸,我和他,你选谁?”
炸弹倒计时的“滴滴”声响彻病房,刺激着宋锦怜的大脑神经。
“我选顾砚辞,快放开他!”
她瞬间急红了眼,“这是你和我之间的事情,别殃及无辜……”
话末一噎,宋锦怜语调软下几分。
“算我求你,放了他,好吗?”
世界仿佛瞬间静音,只留下她的话在沈司南脑海中轰鸣。
最后,他自嘲一笑:“是我输了。”
“你们走吧,炸弹是假的,都是我骗你的把戏。”
宋锦怜一边松开顾砚辞的捆绑,一边嘴上说着:“不,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争个输赢。”
她搀扶着男人走出病房。
而这一次,宋锦怜并没有回头,轻轻留下一句话。
“我说过,我们都应该学会向前看。”
眼睁睁看着她和顾砚辞离开,沈司南久久不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里响起一道像是自言自语的微弱声音。
“好。”
从那天起,宋锦怜再也没见过有关沈司南的传闻。
商场上再无雷厉风行的沈总,而情场上也再无他的追妻神话。
而那无人在意之处,
法国教堂里多了一位姓沈的华人神父。
日夜不停流转,他经常长跪在耶稣像前祈祷着同一句话:
“锦怜,只愿上帝保佑你今生幸福……”
(全文完)
更新时间:2025-11-05 23:2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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