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机长阮清禾被匿名举报在执飞洲际航线前违规服用精神类药物。并附有一段她航前精神状态不佳的监控视频。证据确凿,舆论哗然。在航空安全领域,这是最严重的指控之一。足以让她被立刻停飞,接受彻查,职业生涯危在旦夕。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刻,丈夫秦知遇握着... 春光文字网

春光文字网
折花空候无归期,婚姻家庭,阮清禾秦知遇林

精选章节

副机长阮清禾被匿名举报在执飞洲际航线前违规服用精神类药物。

并附有一段她航前精神状态不佳的监控视频。

证据确凿,舆论哗然。

在航空安全领域,这是最严重的指控之一。

足以让她被立刻停飞,接受彻查,职业生涯危在旦夕。

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刻,丈夫秦知遇握着她冰凉的手,眼神沉稳。

“清禾,现在只有我能帮你。”

“相信我,先退出机长竞选,主动停飞,等风头过去。”

“我会在幕后运作,动用所有人脉,不惜一切代价还你清白。”

看着他笃定的目光,阮清禾选择了毫无保留的信任。

她交出了肩章与飞行记录本,被他以保护之名,安置在郊外一栋与世隔绝的别墅里。

这一关,就是整整三年。

起初,她还能保持飞行员的自律与乐观。

为了不荒废专业,也为了给丈夫的学术研究提供助力,她将全部精力投入秦知遇负责的“智能决策系统”研究中。

她凭借一手宝贵的飞行数据与实操经验,为他攻克了多个关键难题。

重构了核心算法,将系统识别到执行的延迟降低了40%。

她提出的紧急状况决策树,极大提升了AI在极端条件下的拟人化决策能力。

秦知遇每次来看她,都会翻阅她呕心沥血写就的研究手稿和代码,然后温柔地告诉她。

“清禾,你的成果太出色了,我正在托关系,想办法用你的名义在海外权威期刊上发表。”

“虽然过程会很慢,也很艰难,但这能一点点为你累积学术声誉,将来复出,这就是你最硬的底气。”

她信了,并且深受感动。

在这样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刻,丈夫依然在为她的未来苦心经营。

于是,她更加拼命地投入研究。

然而,一千多个日夜的软禁,与外界彻底隔绝,加上对未来的巨大不确定性,一点点摧毁了她曾经阳光坚韧的神经。

严重的失眠,耳鸣,心悸渐渐出现。

她开始出现短暂的记忆断层,手会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需要服用越来越大量的药物才能维持短暂的平静。

阮清禾的眼睛失去了翱翔蓝天时的神采,变得敏感,易惊,如同受尽折磨的困兽。

终于,在一个傍晚,秦知遇笑容舒展地告诉她。

“清禾,一切都打点好了。”

“调查结束了,你的复飞申请我已经提交,很快就能批复,你自由了。”

巨大的喜悦冲垮了她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阮清禾扑进他怀里,泪如雨下,仿佛看见了穿透三年阴霾的第一缕阳光。

第二天,她按捺不住激动,第一次独自出门,想去买秦知遇最爱吃的蛋糕庆祝。

就在那家熟悉的甜品店外,她与闺蜜苏念安撞了个正着。

苏念安在看清她脸的瞬间,手中的纸袋啪地掉在地上。

她脸色煞白,嘴唇颤抖。

“清禾?你没死?!”

“死?”

阮清禾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

苏念安猛地抓住她的手臂,压低声音,带着哭腔。

“三年前,秦知遇就对外宣布,你因无法承受调查压力,在别墅内畏罪自杀了,葬礼都办过了!”

“林雾微前年就已经正式接任了你们竞聘的那个机长职位,你这些年到底在哪?”

每一个字都狠狠凿进阮清禾的耳膜,将她脑中所有关于未来的美好幻想炸得粉碎。

世界在她眼前瞬间失去色彩和声音,只剩下血液倒流的轰鸣。

她不敢相信,自己这三年的心血和信任,换来的竟是彻底的背叛。

阮清禾失魂落魄地冲回那栋囚禁了她三年的别墅,想找秦知遇问个明白。

却在书房虚掩的门外,听到了他正在通话的声音,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轻蔑与算计。

“那个系统马上就要最终验收了,放心,她还有最后一点用,最终报告的生物密钥只有她能解锁。”

“七天,最多七天,等报告到手,拿到项目全部主导权,我会处理干净。”

电话那头隐约是林雾微娇媚的笑声。

秦知遇也笑了,语气轻快。

“当然,到时候所有成果都是你的,我会为你准备庆功宴,庆祝我们新事业的开始,我一定准时到场。”

阮清禾站在门外,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连呼吸都停滞。

原来,所谓的托关系用她的名义发表,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所谓的保护是长达三年的精心囚禁,所谓的未来,不过是榨干她价值后的死亡通知。

恐惧和愤怒让她几乎窒息,但求生的本能却在瞬间压到了一切。

心乱如麻中,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

秦知遇只给了她七天时间活命。

那她要在这七天里,先下手为强。

这一夜,阮清禾在瓷砖地上坐了一宿。

晨曦透过窗纱时,她终于下定决心打开电脑搜索信息。

过去三年,秦知遇美名其曰,避免阮清禾看到负面信息难过,严格规定了上网时间。

当她在搜索框输入自己名字的瞬间,铺天盖地的恶意当头浇下。

秦知遇发布的讣告,坐实了她因重大过失被调查期间畏罪自杀。

下面的评论不堪入目。

【死得好!这种嗑药的副机长就是杀人未遂!】

【听说她当初能上位就不干净,死了清净!】

【姐妹们看林机长最新专访了吗?又美又强,那才是我们航空界的骄傲!】

【拿阮某遗照P个奠,祝她地狱航班一路顺风。】

【秦总真是仁至义尽了,还给她办后事,这种女人,呸!】

而林雾微的名字,与一系列耀眼的成就绑定在一起。

“最年轻机长”,“新型导航算法开创者”、“航空界未来之星”。

而那些研究成果,阮清禾熟悉到骨髓里。

每一行代码,每一个模型,都曾在她手下诞生,如今却成了林雾微加冕的王冠。

她甚至看到了自己的结婚照被恶意P成了黑白遗照,旁边配着林雾微光彩照人的职业照,标题是“正品与赝品的区别”。

原来,她不仅死了,还死得声名狼藉,成了衬托那对璧人光辉形象的一团肮脏的抹布。

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钝痛之后,是尖锐到几乎要撕裂胸腔的窒息感。

她一夜未睡,眼眶干涩发烫。

阮清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门,又是怎么浑浑噩噩,凭着肌肉记忆,一步步走到了那座高耸入云的航司总部大楼下。

正是上班高峰,人流熙攘。

然后,她看到了秦知遇。

秦知遇与林雾微并肩从旋转门内走出。

秦知遇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

林雾微穿着笔挺的机长制服,肩章熠熠,笑容自信明媚。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衬托得他们如同偶像剧里的主角。

几个相熟的高管围着他们起哄。

“秦董,林机长,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就是,事业都登顶了,该考虑人生大事了吧。”

秦知遇闻言,侧过头,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伸手,极其自然地将林雾微耳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只要微微点头,我恨不得明天就把她娶回家。”

周围响起一片善意的哄笑和掌声。

林雾微脸颊微红,娇嗔地瞪了他一眼,眼底却是藏不住的幸福与得意。

那一刻,阮清禾站在人群外围,骤然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心脏仿佛又被重锤狠狠砸下,裂开更深的缝隙。

原来,秦知遇所有的温柔呵护,都是演给她看的戏。

原来,他迫不及待想要娶回家的,从来不是她。

秦知遇的目光穿过人群,猛地定格在阮清禾身上。

他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冻结,眼底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

他立刻松开了揽着林雾微的手,快步穿过人群,一把攥住阮清禾的手腕。

“清禾,你怎么在这里?”

他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大力将她往旁边拉扯,试图避开那些好奇张望的目光。

阮清禾被他拽得踉跄,挣扎着想甩开他。

“放开我。”

秦知遇眉头紧锁,略带焦躁地安抚。

“我刚才那些话都是逢场作戏,是为了稳住林雾微和她背后的势力。”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出现会打乱我所有计划!”

秦知遇看着她苍白而执拗的脸,语气加重,带着一丝不耐烦。

“清禾,懂事一点,等我拿到我需要的东西,自然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回来。”

“懂事?”

阮清禾看着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算计和急于摆脱她的烦躁,昨夜听到的“处理干净”四个字再次在耳边轰鸣。

她猛地向前一步,用尽力气嘶吼。

“秦知遇,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

“够了!”

她的话未说完,秦知遇脸色一沉,眼中戾气一闪而过,竟猛地用力一推。

阮清禾猝不及防,不受控制地跌坐在水泥地上。

膝盖重重擦过粗糙的地面,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这一下,彻底将她最后一点残存的幻想也摔得粉碎。

秦知遇甚至没有弯腰扶她。

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带着警告,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刚才因动作过大而微乱的西装袖口。

“别闹了,自己回去。”

他丢下这句话,不再多看她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重新走向阳光下那群等待他的人。

秦知遇脸上瞬间又挂上了那副无懈可击的温柔面具,自然地回到林雾微身边。

甚至伸手揽住了她的腰,低声解释着什么,仿佛刚才那个在阴影里推倒妻子的男人,与他毫无关系。

林雾微依偎在他怀里,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阮清禾跌坐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胜利者的弧度。

周围的人群簇拥着那对璧人渐渐走远。

阮清禾撑着地面,慢慢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

剧痛让她动作有些迟缓,但她的眼神却前所未有地清明和坚定。

不能再有任何犹豫了。

秦知遇推她的这一把,彻底斩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情分。

时间,只剩下六天。

阮清禾因凝血功能障碍引发的并发症住进了医院。

秦知遇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吹凉一勺汤,递到她唇边。

“慢点喝,我熬了很久。”

他声音低沉温柔,眼底盛满了显而易见的疼惜。

“看你这样,我心里比谁都难受。”

这是她很久没喝过的玉米排骨汤,是他当年追她时最常做的。

温暖的汤汁滑过喉咙,勾起无数被尘封的回忆。

公司年会上,有人打趣她怎么一直跟在秦知遇屁股后面,秦知遇当即正色道:

“请不要开这种玩笑,我和阮副机长只是同事。”

她竟还跟着点头,觉得他公私分明。

林雾微曾当着整个机组的面,特意提醒她。

“阮副机长真是好涵养,要是别人被这么不清不楚地带着,早该要个名分了。”

她竟认真回答:

“谢谢雾微姐关心,我不在意这些。”

而她熬了无数夜完成的飞行算法,被秦知遇轻描淡写一句话揽过去功劳。

“这个思路是我提的,你只是执行。”

她甚至说服自己:夫妻一体,应该不分彼此。

可每每当她迟钝过后,在要触及真相的边缘时,秦知遇又会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适时出现。

一个让人安心的拥抱,一句别太累的叮嘱,或是在她生日时送上她随口提过的限量版飞行模型。

那些偶尔洒落的阳光,轻易就驱散了她心中因他的冷漠而升起的疑云。

此刻,秦知遇放下汤碗,温热的手指力道适中地为她按摩着因久卧而酸胀的小腿,动作细致又专注。

“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极光,就我们两个。”

阮清禾无所谓地笑了笑。

从前,她甚至为自己曾有的怀疑感到愧疚。

此刻,回想起这段往事,阮清禾只觉得通体冰凉。

这些不过是麻痹她的手段,只为确保她这颗棋子听话。

她的钝感力,曾是她过滤纷扰的保护壳,却也成了秦知遇手中最好用的工具。

一股灼烧五脏六腑的不甘与愤怒,终究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阮清禾猛地睁开眼,声音嘶哑地开了口。

“为什么?”

秦知遇动作一顿,转过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清禾,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把我的研究成果,全部冠上林雾微的名字?

为什么对外宣布我死了?

为什么你能狠得下心这么对我?

委屈,背叛与愤怒,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还有无数个为什么堵在喉咙口,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没有宣之于口。

秦知遇脸上的担忧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无奈。

他叹了口气。

“清禾,我以为你一直很懂事,能理解我的苦心。”

“你被陷害,名声已经毁了,硬扛着只有死路一条,我推出林雾微,是为了给航司一个救命稻草,稳定了局面,这难道不是保护你吗?”

他顿了顿,继续用他那套扭曲的逻辑阐述。

“而你,远离了飞行一线的纷扰,不是能更专注于你最喜欢的研究吗?”

“你当初从研究岗转机长,不就是为了让理论和实践结合?”

“现在,你的成果通过林雾微,能以最快速度推广应用,这难道不是实现了你最初的理想?这明明是多方共赢的局面!”

他看着阮清禾愈发苍白的脸,最后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清禾,成熟点,我们得到的好处是实实在在的,你又何必计较那些虚名?”

“实实在在的好处?”

阮清禾重复着这几个字,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无尽的嘲讽。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让她仰望,满心怀着蓝天与理想的男人。

如今满口只剩下利益。

“秦知遇,你真让我恶心。”

“我以前喜欢的那个你,哪怕只是伪装出来的,至少还有几分责任和担当,有对飞行最纯粹的敬畏。”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时时刻刻把金钱、算计挂在嘴上,把别人的心血和人生,都当成你棋盘上可以随意交换的筹码。”

她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指向门口,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滚。”

秦知遇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那副温和的面具出现了裂痕,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最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阮清禾靠在床头,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因为愤怒疯狂跳动。

还有五天,她不能再浪费一分一秒在秦知遇虚假的温情上。

秦家半山别墅灯火通明,宾客盈门。

阮清禾凭借对老宅监控死角的熟悉,从侧门花园悄然潜入。

只见宴会厅中央,林雾微挽着秦知遇,俨然女主人姿态。

秦母满面春风地接过话筒,目光慈爱地落在林雾微身上。

“我们知遇和雾微情投意合,事业上又能互相扶持,我们做长辈的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希望大家日后多多扶持他们。”

掌声雷动中,她目光骤然锐利。

“那个阮清禾,家世低微、品行不端,当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缠上知遇。”

“这种航空界的败类,差点毁了整个公司,幸好她自食恶果死了,否则我们秦家真是被她毁了。”

败类二字像鞭子抽在阮清禾心上。

她死死抠住掌心,任由疼痛保持清醒。

没过多久,林雾微端着酒杯,施施然走了过来,精准地找到了她。

“怎么躲在这里呀?阮妹妹。”

林雾微笑容明媚,语气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刚才阿姨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她炫耀似的抚过戒圈。

“知遇刚送的戒指,他说一会要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向我求婚。”

她欣赏着阮清禾苍白的脸,轻笑。

“你当年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吧?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说你不配,他的第一次婚礼只能属于我。”

她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越说越得意。

“他跟我说,当年娶你,不过是因为你像年轻时的我,又比较好掌控。”

“现在我这个正主回来了,你这个赝品,自然该退场了。”

每一句话,都精准地刺向阮清禾最痛的地方。

林雾微看着阮清禾骤然失血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心中的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享受着这种将对手踩在脚下碾碎的快感,尤其是这个曾拥有过秦知遇的女人。

“怎么?受不了了?”

林雾微的声音带着恶意,步步紧逼。

“你以为你和他那几年算什么?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消遣。”

就在这时。

“咻,砰!”

窗外,漆黑的夜空骤然被点亮。

绚丽的烟花接连腾空而起,在空中炸开璀璨夺目的图案,将整个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

宾客们发出阵阵惊叹,纷纷涌向窗边。

在这梦幻般的背景下,秦知遇手持鲜花,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一步步走向林雾微。

他单膝跪地,仰头看着林雾微,目光是阮清禾从未见过的专注与深情。

“雾微,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你的光芒,照亮了我原本循规蹈矩的世界。”

“你愿意嫁给我吗?让我用余生,守护你的梦想,也守护我们共同的蓝天。”

“愿意!愿意!”

周围的起哄声此起彼伏。

林雾微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娇羞地点头。

两人在烟花下深情相拥。

宾客们围拢过去,欢声笑语如浪潮一般涌来。

而阮清禾始终独自站在阴影里。

烟花在她头顶绽放,却照不亮她周身分毫。

那些光芒,祝福,温暖,都与她无关。

她像个小丑,躲在无人关注的角落,目睹着属于别人的圆满。

悄悄从秦家别墅踉跄着出来,阮清禾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内心的屈辱和愤怒,几乎要将她吞噬。

就在一个拐角,车前灯骤然亮起,刺得她下意识抬手遮挡。

一个修长的身影从驾驶座快步下来,逆着光,轮廓有些熟悉。

“清禾?”

那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却又在看清她苍白脸色和狼狈姿态时,化为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真的是你?”

阮清禾怔住,适应了光线后,看清了来人的脸。

沈司砚。

她大学时的学长,航空动力学领域的天才,后来和她一同在国家级研究院共事过短暂却默契的时光。

他性格清冷孤傲,却唯独对她,总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和理解。

后来阮清禾出了事,两人便渐渐断了联系。

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司砚几步走到她面前,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不由分说地披在她颤抖的肩上,隔绝了夜风的寒意。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死而复生,没有问她为何出现在这里,更没有提及任何关于她的污名。

只是哑声问:

“你是不是很辛苦?”

这句话,猝不及防地撬开了她紧锁的心防。

眼眶猛地一热,她慌忙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即将夺眶而出的脆弱。

看着她强忍泪水的模样,沈司砚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紧。

“清禾,相信我,我可以帮你。”

夜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

阮清禾看着沈司砚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笃定和深藏的力量,仿佛在无边的黑暗中,终于看到了一束实实在在的光。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咽,迎上他的目光。

这一次,她没有再独自硬撑。

“好。”

阮清禾想,接下来的三天,不会那么难熬了。

航司年度招飞宣讲会,声势浩大。

林雾微作为新任明星机长,身着笔挺制服,在台上侃侃而谈,收获着台下无数崇拜的目光。

她站在聚光灯下,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得意。

沈司砚带着阮清禾低调地进入会场,坐在后排。

阮清禾攥紧了手,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她需要在林雾微最志得意满时,用几个尖锐的专业问题,当众揭穿她技术功底虚浮的真面目。

时机到了。

在林雾微谈及新型导航系统的应用前景时,阮清禾站起身,声音清晰而冷静地提出了一个关于“多源信息融合在极端电磁干扰下的失效冗余”的深度问题。

问题极其专业,直指核心技术短板。

台上的林雾微脸色瞬间僵硬,眼神闪烁,回答得支支吾吾,漏洞百出。

台下开始出现细微的议论和质疑声。

秦知遇坐在前排,猛地回头狠狠剜了阮清禾一眼,用口型无声地命令。

“闭嘴,别捣乱!”

一切似乎都在按阮清禾的预想发展。

然而,就在这时,她身边的沈司砚,却缓缓站了起来。

他语气轻佻,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阮清禾,你一个靠滥用药物才能维持飞行,伪造自杀来逃脱罪责的机长,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疑真正的精英?”

他指向阮清禾,目光锐利如箭。

“你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对航空事业的侮辱!”

全场瞬间沸腾。

“阮清禾?她不是死了吗?”

“她居然还有脸出现?”

“是想靠自杀博同情逃避调查吗?太恶心了!”无数手机摄像头对准了她,捕捉着她瞬间煞白的脸和惊恐的眼神。

人群骚动起来,不知是谁猛地推搡,阮清禾踉跄倒地。

阮清禾遭到了严重的踩踏。

小腿迅速肿起青紫的痕迹,多处伤口破皮渗血,旧伤更是崩裂开来。

温热的血液迅速浸透了单薄的衣料,在她浅色的衣服上洇开一片刺目的鲜红。

阮清禾捂住伤口,蜷缩在地,耳边是嗡嗡的轰鸣和刺耳的辱骂。

精神在巨大的刺激和背叛下趋于崩溃,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混乱中,是秦知遇阴沉着脸,粗暴地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他看着阮清禾还在地上流血的手臂,眼中没有半分关心,只有滔天的怒火和极度的不耐烦。

“阮清禾,你非要这么丢人现眼不可吗?”

他低吼道,额角青筋暴起。

“我好不容易才把局面稳住,你非要跳出来打乱我的一切计划。”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让林雾微很难堪,还会让航司再次陷入舆论漩涡?!”

他喋喋不休地指责着,字字句句都是他自己的利益和计划。

阮清禾却一字都听不进去了。

她神情呆滞,目光空洞地望着不远处。

沈司砚正站在惊魂未定的林雾微身边,微微俯身,姿态殷勤地递上一瓶水,低声安抚着。

林雾微以一个带着得意和嘲弄的眼神,扫过狼狈不堪的阮清禾。

一瞬间,阮清禾什么都懂了。

昨夜的偶遇,那句“我可以帮你”的承诺。

全是假的,全是精心设计的表演。

沈司砚从一开始,就是林雾微安排在她身边的又一重陷阱。

是为了在她以为看到希望时,给她更致命的一击。

心,像是被彻底碾碎,连痛感都变得麻木。

秦知遇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走,跟我回去,别再在外面给我惹是生非。”

一路疾驰,阮清禾被重新关回了别墅。

她瘫坐在地板上,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地毯。

窗外阳光明媚,她却只觉得置身冰窖。

沈司砚的背叛,比秦知遇和林雾微的伤害,更让她感到绝望。

她闭上眼,泪水混合着血污,滑落脸颊。

还剩两天,她不能倒下。

第二天清晨,阮清禾是在一阵温柔的抚摸中醒来的。

秦知遇坐在床边,指尖轻缓地梳理着她散乱的长发,眼神是她曾经最熟悉的,带着歉疚和疼惜的模样。

他声音低沉柔和,带着刻意的安抚。

“昨天你受委屈了,也受了惊吓。”

阮清禾没有动,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身体的每一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昨日的狼狈与背叛。

秦知遇俯下身,用一种哄小孩般的语气开口。

“我今天带你去模拟机中心,可以体验你一直梦寐以求的最新款D级全动模拟机。”

若是从前,听到这个消息,阮清禾会兴奋地跳起来,抱着他欢呼。

那是她作为飞行员,刻在骨子里的热爱与追求。

可此刻,她只是缓缓转过头,看着他。

秦知遇的表情依旧温柔,语气依旧恳切,但阮清禾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

以前秦知遇真心哄她时,眼神是发亮的,带着点笨拙的真诚和藏不住的爱意,甚至会有些不好意思的扭捏。

而现在,他的温柔刻意拿捏过尺度,他的恳切底下,藏着一丝急躁和勉强。

一股巨大的悲凉涌上心头。

阮清禾看着他,声音干涩沙哑,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她轻声问,“秦知遇,你还爱我吗?”

空气凝滞了一瞬。

秦知遇脸上的温柔表情有刹那的僵硬,随即被无奈覆盖。

他伸手,想像以前一样刮刮她的鼻子,却被她偏头躲开。

秦知遇的手僵在半空,语气带上了几分责备。

“清禾,别瞎想,我为你做了这么多,还不够证明吗?”

“我压下你的案子,为你安排研究,现在还想方设法带你去碰你最爱的模拟机,如果不是因为……我何必要费这些心思?”

言辞恳切,却依旧对“爱”这个字,避而不谈。

阮清禾的心,在这一刻,连最后一丝微弱的火星也熄灭了。

她不再看他,重新望向天花板,眼神里最后一点波动也归于死寂。

“好。”

她轻轻吐出一个字,不再追问。

秦知遇似乎松了口气,以为她终于被安抚住了,语气重新变得轻快。

“那快起来,我们出发。”

他起身离开房间,去安排行程。

阮清禾慢慢地坐起身,身体的伤口被牵扯,传来清晰的痛感。

她看着窗外,阳光依旧明媚。

爱与不爱,已经不重要了。

他避而不答的态度,本身就是最清晰的答案。

阮清禾跟在秦知遇身后,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默。

果然,林雾微早已等在那里,一身利落的训练服,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知遇,你们来啦。”

她迎上来,目光扫过阮清禾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随即故作惊讶地提高音量。

“哎呀,这不是阮副机长吗?怎么,是想来体职业生涯最后体验一把?”

她的话立刻引来了周围工作人员和几个在场学员的侧目。

窃窃私语和异样的目光再次如针般刺向阮清禾。

秦知遇皱了皱眉,但并未出声制止,只是淡淡道:“开始训练吧。”

阮清禾面无表情,径直走向那台她梦寐以求的模拟机。

坐在熟悉的驾驶座上,握住操纵杆,那些刻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瞬间苏醒。

她屏蔽了外界的所有干扰,仿佛回到了那片纯粹的天空。

训练有条不紊地进行。阮清禾即使久未接触一线,其扎实的功底和精准的操作依然令人侧目。

然而,就在一次模拟极端险情时,模拟机内部突然爆出一串刺眼的电火花。

紧接着,操控台下方冒起浓烟,刺鼻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着火了,快出来。”

警报凄厉响起,工作人员惊慌失措。

阮清禾反应极快,立刻解开安全带,试图打开舱门逃生。

可就在这时,林雾微却不知何时靠近,在她身后猛地拽了她一把。

“想跑?”

林雾微的声音带着狠厉,压低在她耳边。

“这场好戏还没完呢。”

就这一耽搁,火势骤然变大,模拟舱内部线路和易燃材料被点燃,火焰猛地窜起,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阮清禾的手臂和侧脸瞬间被燎到,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皮肤火辣辣地灼烧起来。

“啊!”

她痛呼出声,奋力想挣脱。

而此刻,秦知遇冲了过来。

他的目光在熊熊火光中焦急地搜寻,毫不犹豫地一把推开身上带着火苗的阮清禾。

冲向里面只是被烟呛到的林雾微,将她紧紧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可能的危险,迅速冲出了火场。

“里面还有人!”

秦知遇抱着惊魂未定的林雾微站在安全区域,回头看了一眼被火焰吞噬的模拟舱入口,浓烟滚滚,已经看不清阮清禾的身影。

他眉头紧锁,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但最终,他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林雾微。

对着赶来的救援人员喊道:“快!控制火势!”

模拟舱内,阮清禾被推倒在地,手臂和脸颊的烧伤疼痛刺骨,浓烟呛得她剧烈咳嗽,视线开始模糊。

她看着秦知遇毫不犹豫抱着林雾微离开的背影。

那决绝的姿态,比火焰更灼烫地烙在她心上。

绝望和剧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再次恢复意识,是在医院。

医院里,秦知遇脸色阴沉大声斥责。

“阮清禾,你除了会惹麻烦还会什么?那台模拟机的损失,事故的负面影响,你拿什么赔?”

他没有问她伤得重不重,没有关心她是否害怕。

他的眼里,只有被破坏的计划和带来的损失。

阮清禾闭上眼,不再看他。

身体很痛,但心,已经彻底死了。

在秦知遇转身摔门离开之际,她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低声祈祷般喃喃。

“让我再飞最后一次,就一次。”

这微弱的祈求,传到了秦知遇耳中。

或许是残留的恻隐,或许是想尽快平息事端,他竟意外地同意了,安排了自己的私人飞机,进行一次短暂的航线体验。

飞行日,天气晴好。

机舱内,林雾微也在,她以监督为名,寸步不离,言语间满是奚落。

“都要死的人了,还惦记着飞,真是可笑。”

阮清禾不理她,只是专注地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

指尖轻轻拂过舷窗,仿佛在触摸那片她曾挚爱的蓝天。

林雾微见她无视自己,怒火中烧,猛地扯住她的手臂。

“我跟你说话呢,你这副死样子做给谁看!”

争执间,两人跌撞到舱门附近。

混乱中,不知谁触碰了紧急开关,舱门警示灯骤然亮起,气流瞬间嘶鸣。

“你放手!”

林雾微尖叫着,用力一挣。

阮清禾的身影,在巨大的压差和惊叫声中,瞬间被吸出舱外,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舱内一片死寂,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林雾微惊恐的喘息。

秦知遇冲过来,只看到洞开的舱门外,无垠的天空和翻滚的云层。

那一刻,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血色尽失。

阮清禾的身影消失在舱外的瞬间,秦知遇的大脑一片空白。

几秒钟的死寂后,他猛地抓住林雾微的肩膀,声音因震惊和恐慌而变调。

“怎么回事?林雾微,我们不是说好只是制造一场惊吓,让她彻底死心吗,你做了什么?”

林雾微被他吼得一颤,原本准备好的解释在看到他眼底那抹自己都未察觉的焦急时,瞬间化为扭曲的嫉恨。

她尖声反驳。

“我做了什么?是她自己没站稳,她死的活该!从这种高度掉下去,她肯定已经碎成血雾了,你找都找不回来。”

他猛地推开林雾微,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撞在座椅上。

“请求紧急降落,立刻!”

他对着通讯器嘶吼,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颤抖。

飞机剧烈转向,急速下降。

一落地,秦知遇看也没看哭哭啼啼,试图上来拉扯他的林雾微,直接对助理下令。

“送林小姐回去。”

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厌烦。

“知遇,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才是受害者,我受了惊吓,阮清禾她是咎由自取。”

林雾微哭诉着,试图用眼泪唤起他往日的怜惜。

“够了!”

秦知遇厉声打断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烦躁。

“我现在不想听这些,送她走。”

助理强行将哭闹的林雾微带离。

喧嚣散去,机场的风吹拂着秦知遇僵硬的身体。

他看着空旷的跑道,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阮清禾的脸。

无论何时,她永远是笑脸相迎,哪怕他因为工作冷落她,她也只是默默准备好宵夜。

他胃病犯时,阮清禾彻夜不眠地守着,手忙脚乱地熬粥,烫伤了手也笑着说“不疼”。

他压力大时对她发脾气,她从不回嘴,等他冷静后,才小心翼翼地递上一杯温热的蜂蜜水,眼睛亮晶晶地说“没关系”。

他曾骂她傻,为什么总是默默承受。

阮清禾却笑着靠在他怀里,声音柔软却坚定。

“因为我心甘情愿啊,秦知遇。”

那些被他视为理所当然的付出,认为阮清禾太过迟钝而可以轻易掌握的窃喜,每一个细节都变成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他以为他掌控一切,却从未看清,那份他嗤之以鼻的钝感和傻气之下,是她毫无保留,又被他肆意践踏的真心。

“搜!”

秦知遇赤红着眼睛,对着迅速集结的搜救团队吼道:

“给我划定所有可能的坠落区域,地毯式搜索,活要见人,死…死也要见尸!”

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资源。

直升机,地面搜救队,甚至调动了关系动用卫星扫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

“报告秦总,A区搜索完毕,未发现目标。”

“B区未发现任何生命迹象。”

“C区发现少量织物碎片,经确认属于阮小姐登机时所穿衣物。”

每一句汇报,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秦知遇心上。

他看着那些被送来的沾染了泥土和破损的衣物碎片,仿佛能看到她从高空坠落时,那无助而绝望的身影。

秦知遇踉跄一步,用手撑住车身才勉强站稳。

天空依旧湛蓝,却再也映不出她带着笑意的眼睛。

也许,林雾微说得对,从那样的高度……

他不敢再想下去。

前所未有的的恐慌和悔恨,彻底将他淹没。

秦知遇在混沌中沉浮,意识被拉回多年前那个夏夜。

图书馆后的樱花树下,阮清禾穿着简单的白裙子,脸颊绯红,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声音却清亮坚定。

“秦知遇,我喜欢你。”

他记得自己当时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涌上的是巨大的虚荣和得意。

航校最高冷漂亮的才女,竟然向他表白。

他几乎是带着一种炫耀的心态,点头答应。

“好。”

在一起后,他才发现阮清禾巨大的反差。

对外清冷疏离,在他面前却像个单纯的小动物,会因为他一句夸奖开心半天,会笨拙地学做他喜欢的菜烫伤手,会在他熬夜工作时安静地趴在旁边睡着。

她对他的好,纯粹得不掺任何杂质。

不知从何时起,他那点虚荣心悄然变质。

秦知遇开始习惯她的存在,会下意识在人群里寻找她的身影,会因为她对别人笑而暗自不爽。

真正认清自己心意,是在那个雨夜。

一辆失控的货车迎面撞来,电光火石间,他唯一的念头竟是把她死死护在身下。

可阮清禾的反应比他更快,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向另一侧。

“砰!”

巨响之后,世界寂静。

他毫发无伤,而阮清禾浑身是血地昏迷在他怀里,在医院躺了整整三个月。

醒来后,她第一句话是带着虚弱的笑。

“太好了,你没事。”

那一刻,秦知遇看着眼前这个连命都可以给他的女人,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

他这样在利益算计中长大的精致利己主义者,第一次体会到毫无保留的珍视。

那个下意识想要保护她的动作,代表着他早已彻底沉沦。

秦知遇想起自己放弃枯燥的研究工作,拼命往上爬,成为航司董事的初衷。

只是想给她最好的生活,想让那双纯净的眼睛永远不被世俗污染。

可后来呢?

梦境骤然扭曲,林雾微娇媚的脸,母亲的势利,名利场的浮华交织闪现。

他在觥筹交错中渐渐迷失,开始嫌弃阮清禾的迟钝无法在事业上帮他,觉得她不够聪明无法应付复杂的人际关系。

他放任林雾微的靠近,享受那种被仰望的满足,甚至默许了她对阮清禾的打压。

他把那个曾用生命爱他的女人,一步步逼入绝境。

“清禾!”

秦知遇猛地从梦中惊醒,额角全是冷汗。

窗外天色漆黑,他望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终于发出痛苦的嘶吼。

他把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亲手弄丢了。

秦知遇猛地从病床上坐起,胸腔里那颗心脏因噩梦和现实的双重撕扯而剧烈跳动。

阮清禾,她还没找到!

他掀开被子,踉跄着就要下床,却被闻讯赶来的秦母拦住。

“你还去找她做什么?!”

秦母蹙着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那个污点消失了正好,你正好可以专心事业,和雾微把航司的招牌立起来,这才是正事!”

她看着儿子失魂落魄的模样,又放缓语气,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精明安抚道:

“知道你一时新鲜劲儿,但别冷落了雾微,她现在代表公司形象。”

“你先稳着她,等过段时间,你想要什么样的,妈再帮你物色,私下养着就是了,何必……”

“够了!”

秦知遇猛地打断她。

他抬起头,看着母亲那张保养得宜却写满了算计的脸。

这些话,他以前听着会觉得是金玉良言,是维系家族利益的准则。

可此刻,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直冲头顶。

满嘴的利益,从未考虑过那个叫阮清禾的人,是死是活,是痛是伤。

他连一个敷衍的笑都挤不出来,只剩下麻木的空洞。

这时,林雾微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知遇,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她熟稔地走到床边,拿出手机,点开几张奢侈品的图片,语气娇嗔。

“你看这几个新款,我喜欢好久了,就等你醒来签单呢。”

若是以前,秦知遇会觉得这种纯粹的利益交换省心省力,偶尔施舍一点好处就能让对方死心塌地,再正常不过。

他甚至会享受这种用金钱和权力轻易掌控他人喜怒的感觉。

可现在,他看着林雾微那张写满欲望的脸,听着她娇滴滴的声音,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涌上心头。

他面无表情,看也没看,就在付款单上签了字。

林雾微心满意足,顺势就想依偎进他怀里撒娇。

却在碰到他之前,被秦知遇猛地推开。

他看着她,眼神冰冷陌生,不带一丝温度。

“林雾微,我们只是商务伙伴,不,准确地说,你只是我雇来的下属。”

“做好你分内的事,乖乖听话就行,这些越界的行为,不要再有。”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

“否则,我不介意换一个人来坐你这个招牌的位置。”

林雾微彻底懵了,脸上的笑容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前几天还对她浓情蜜意许诺着未来的男人,怎么会突然变脸这么快?

“秦知遇,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们明明说好的……”

“出去。”

秦知遇不再看她,声音疲惫却不容置疑。

林雾微气得浑身发抖,最终狠狠一跺脚,摔门而去。

病房里重新恢复寂静。

秦知遇靠在床头,空虚感如同黑洞般吞噬着他。

名利,地位,那些曾经他汲汲营营追求的一切,此刻都失去了意义。

他心里空了一块,那个会对他毫无保留地笑,会用生命保护他,被他亲手弄丢的阮清禾,再也填不回来了。

他猛地用手捂住脸,指缝间溢出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带着无尽的悔恨。

“阮清禾,你怎么敢丢下我自己离开。”

他掀开被子,不顾身体的虚弱和医生的劝阻,再次投身于那场希望渺茫的搜寻中。

风不断刮过阮清禾的身体,巨大的压差让她耳膜轰鸣,几乎窒息。

在身体失控下坠的短暂瞬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猛地拉开特制飞行服内侧隐藏的拉环,那是她最后的保命手段,一个超轻型应急降落伞。

跳伞这个技能,还是当年秦知遇为了追求刺激,硬拉着她学会的,后来竟慢慢发展成了她的爱好。

没想到,最终成了救她一命的唯一法宝。

伞包顺利打开,下坠的势头猛地一缓。

她忍着全身仿佛散架般的疼痛和高空低温,凭借着过硬的心理素质和专业技能,艰难地操控着方向,朝着下方一片茂密的林地飘去。

坠落,缓冲,撞击。

意识陷入黑暗前,她唯一的念头是:活了。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安静整洁的房间里,窗外是充满生机的绿意。

一对眼中含泪的中年夫妇守在她床边,目光热切。

秦知遇对外宣布她的自杀的死讯后,两位老人悲痛欲绝,又被秦知遇百般阻挠,连女儿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却在不久前收到了女儿秘密传来的平安信息,立刻放下一切赶来。

接下来的日子,是漫长而平静的休养。

身上的烧伤,踩踏伤,以及坠落时造成的多处软组织挫伤和骨裂,在父母的精心照料下,慢慢愈合。

身体的伤痕可以平复,但某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她知道自己大概率无法再通过严苛的体检,重返驾驶舱了。

父母小心翼翼,生怕触及她的伤心事。

阮清禾却异常平静,甚至在一次午后的阳光下,主动握住了母亲的手,语气带着一种经历过生死后的通透与释然。

“爸,妈,别担心,不能飞了,也没什么。天空我已经见识过了,很广阔,很美好。”

“以后,做点研究,或者做做培训,把我知道的东西教给更多人,也挺好的。”

她是真的放下了。

那片曾承载她梦想与荣光,也见证了她最深重背叛的天空,她选择以一种更从容的姿态告别。

阮清禾接受了一家国际幼儿园的邀请,为孩子们讲解飞机的相关知识。

教室里,她穿着简单的便服,笑容温和,用最浅显生动的语言,描述着蓝天的奥秘。

孩子们围着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充满了好奇与向往。

“机长阿姨,开飞机是不是像超人一样厉害?”

“我长大了也要当机长,开着大飞机去找外星人!”

童言稚语,天真烂漫,仿佛具有洗涤一切阴霾的力量。

看着孩子们眼中闪烁的梦想光芒,阮清禾的心底,涌起纯粹的暖意。

如今,脚踏着坚实的大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至亲在身边,眼前是充满希望的未来。

她轻轻抚摸着孩子们交上来的画着歪歪扭扭飞机的图画,嘴角扬起一抹真切而平和的笑意。

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可这一切还没结束,她要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书房里,烟雾缭绕。

秦知遇靠在沙发上,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搜救行动已经持续了数周,范围不断扩大,却依旧没有任何确切的线索。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希望如同指间沙,一点点流逝,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和日益啃噬心脏的悔恨。

他几乎确信,阮清禾真的不在了。

那个会对他笑,会用生命保护他,被他亲手推下深渊的女人,真的被他弄丢了。

书房门被猛地推开,林雾微一脸焦躁地冲了进来,带进一股刺鼻的香水味,打破了满室的死寂。

“知遇,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她语气急促,带着惯有的理所当然。

“我不小心把咖啡洒在了一个乘客身上,那是个硬茬,怎么都不肯撤销投诉,还认出我了,威胁要发到网上曝光。”

“这对我的形象和公司都不好,你快点想办法压下去。”

她一口气说完,才注意到秦知遇邋遢颓废的样子,吓了一跳,随即撇撇嘴,不满道: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为了一个阮清禾,值得吗?她是自己找死,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怪得了谁?”

她走近几步,试图用以往的方式安抚他,话语间甚至带上了一丝喜悦。

“她死了,对我们两个人都好,再也没有人能妨碍我们了。”

她说着,脸上泛起红晕,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之前我知道你说的都是气话,知遇,现在我们终于可以真正在一起了,你什么时候娶我?”

“我要去挑最贵的婚纱,定最大的钻戒,还要去做最漂亮的美甲……”

她絮絮叨叨地规划着,仿佛阮清禾的死扫清了他们通往幸福之路的最后障碍。

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语气带上了抱怨。

“不过阮清禾死了,她那些研究论文就断了来源,以后可怎么办,真是死都不让人省心。”

“滚。”

一个冷漠到极致的字眼,从秦知遇齿缝间挤了出来。

林雾微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知遇,你说什么?”

“我让你滚出去。”

秦知遇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深不见底的厌烦和暴戾。

“我再说最后一次,给我滚出去。”

林雾微被他眼中的寒意慑住,心底涌起委屈和愤怒。

她跺了跺脚,撂下狠话。

“秦知遇,你敢这么对我,你给我等着!”

她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秦知遇疲惫地闭上眼,根本没把林雾微的话放在心上。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阮清禾坠落时的身影和搜救无果的坏消息。

第二天清晨,他被助理急切的电话吵醒。

“秦总,出事了,您看热搜。”

秦知遇皱着眉打开手机,赫然看到几条刺目的热搜标题。

#秦知遇林雾微好事将近#

#航司金童玉女终成眷属#

#林雾微含羞透露婚期在即#

他点开视频,里面是林雾微接受采访时,一脸幸福娇羞的模样,对着镜头甜蜜地抱怨。

“知遇他啊,就是太心急了,恨不得明天就把我娶回家呢,婚期大概定在十五天后吧,具体细节还在商量。”

评论区一片祝福之声。

手机被秦知遇狠狠砸在地上,屏幕瞬间碎裂。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翻涌着滔天怒火。

他的妻子阮清禾,法律上还是他的配偶,至今生死未卜,连尸体都没找到。

林雾微竟然就敢公然逼婚,甚至单方面宣布婚期。

她把他当什么?

又把阮清禾当什么?

一股被算计的暴怒,混合着对阮清禾无尽的愧疚,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林雾微成功地触到了他此刻最不能碰的逆鳞。

看着屏幕上林雾微那副俨然以秦太太自居的嘴脸,秦知遇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消失。

他捡起屏幕碎裂的手机,直接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既然林雾微这么想出名,那就帮她一把。”

他只说了这一句,助理立刻心领神会。

有些事,他们早已准备多时,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不到十分钟,几个八卦博主几乎同时放出猛料。

【惊!明星机长林雾微专业能力堪忧,多次执飞失误靠关系压下!】

【深扒林雾微‘学术女神’人设:多篇核心论文疑为枪手代笔,真实水平令人咋舌!】

【知情人爆料:林雾微插足他人婚姻实锤,曾多次公开羞辱原配!】

这些爆料还附上了指向性极强的邮件截图和内部聊天记录,以及林雾微语气刻薄嘲讽阮清禾的音频片段。

舆论瞬间哗然。

“卧槽,之前捧得多高,现在摔得就有多惨。”

“所以阮机长真的是被逼死的?”

“学术造假+当小三+业务能力差,这是什么五毒俱全。”

“航司瞎了吗让这种人当招牌?”

这还只是开始。

就在林雾微惊慌失措地联系公关团队,试图狡辩并向秦知遇求救时,更大的雷被引爆了。

某权威财经媒体发布深度调查报道,直指林雾微利用职务之便,与其他航司进行不正当关联交易,涉嫌利益输送,损害航司利益。

报道中附有清晰的资金流向图和经模糊处理的内部文件影印件,证据链相当扎实。

紧接着,之前那个被林雾微泼了咖啡坚持投诉的乘客,竟然是一位颇具影响力的网络大V。

他直接开了直播,详细讲述了事情经过,并展示了被咖啡渍毁掉的西装和手表,直言林雾微态度傲慢,毫无歉意,并质疑航司包庇此类品行不端的员工。

“我之前还奇怪,一个技术平平、品德有亏的人怎么能稳坐机长之位,现在看了爆料,原来是上面有人啊。”

大V的讽刺,引得直播间群情激愤。

墙倒众人推。

之前被林雾微打压过的同事,被她抢过功劳的研究员,还有一些受过她气的乘务员,都开始匿名或半匿名地站出来,讲述她的种种劣迹。

#林雾微滚出航空界# 的词条迅速冲上热搜榜首。

航司官网和客服电话瞬间被愤怒的网友攻陷,要求立刻开除林雾微并彻查相关问题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林雾微彻底慌了神,她不停地给秦知遇打电话,发信息。

哭诉,哀求,威胁,但无一例外,全部石沉大海。

她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那个男人宠她时,可以将她捧上云端。

一旦厌弃她,也能毫不留情地将她踹下地狱,甚至亲自递上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以为阮清禾死了,她就能上位。

却没想到,阮清禾的死,反而成了秦知遇心中不可触碰的禁区。

而她愚蠢的逼婚行为,直接将自己送上了绝路。

秦知遇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

网络上针对林雾微的滔天巨浪,并未在他心中掀起半分波澜。

他只是在想,如果清禾能看到这一切,会不会觉得稍微解气一点?

他闭上眼,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无论怎样报复,那个会因为他一点好就笑靥如花的女人,都回不来了。

南方的海滨小城,气候温润。

阮清禾坐在洒满阳光的露台上,刷到了关于林雾微身败名裂的新闻。

学术造假,职场霸凌,利益输送……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只是从前,有秦知遇那双无形的手在背后为林雾微兜底,甚至将本该属于阮清禾的成果也挪用到她身上。

如今,这层庇护被秦知遇亲手撕碎,真相大白于天下,林雾微瞬间从云端跌落。

阮清禾平静地关掉了页面。

迟来的正义,对她而言,已经激不起太多波澜。

秦知遇如今的举动,是愧疚,是补偿,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自我满足?

她不想去深究。

“都过去了。”

她对自己说。

眼下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比任何人都懂得这个道理。

她积极配合康复训练,注意饮食作息,气色一天天红润起来,眼底的阴霾也逐渐被平和取代。

她带着父母在小城及周边悠闲地住了几天,看潮起潮落,品当地美食,享受着久违的天伦之乐。

返回住处的第二天,门铃响起。

她打开门,来人竟是沈司砚。

他站在门外,风尘仆仆,眼神却一如既往的清亮锐利,只是此刻多了几分复杂的歉疚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清禾,我是来道歉的,之前的事……”

阮清禾看着他,没有立刻让他进门,眼神平静无波。

沈司砚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知道,我的解释苍白无力,但我今天来,不只是为了道歉。是研究院,他们看到了你之前发表的论文,非常重视。”

“院里经过讨论,正式向你发出邀请,希望你能回去,主持一个新的前瞻性项目。”

他递过一个正式函件,语气郑重。

“研究院需要你,清禾,那里的天空,更广阔,也更纯粹。”

阮清禾接过函件,指尖微微颤抖。

研究院,那是她学术生涯起步的地方,是她恩师所在的地方,也是她一度以为再也回不去的梦想殿堂。

她没有过多犹豫。

“我答应。”

阮清禾抬起头,目光坚定。

几天后,阮清禾踏进了研究院的大门。

熟悉的氛围让她眼眶微热。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的恩师陈老先生,亲自在门口等她。

老人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看着她,眼中满是心疼和欣慰。

“孩子,受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阮清禾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真正回家了。

在研究院的日子忙碌而充实。

她带领着一个精干的小团队,专注于研发。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虚与委蛇,只有对技术的极致追求和对蓝天的共同敬畏。

她常常在实验室待到深夜,对着满屏的数据和模型进行推演验证。

累了,就抬头看看窗外静谧的夜空,那里繁星闪烁,如同无数等待探索的航路。

偶尔,她也会去听听恩师的讲座,看着台下那些年轻而充满求知欲的面孔,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这里没有秦知遇,没有林雾微,没有那些令人窒息的背叛与算计。

只有代码运行的轻微嗡鸣,同事间热烈的学术讨论,以及内心深处那份重新被点燃的对事业最纯粹的热爱。

她站在模拟器前,看着屏幕上复杂的气流数据,手指在控制台上熟练地操作着,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自信而平和的微笑。

脚踏着这片坚实而纯粹的土地,她才真正感觉到,灵魂找到了归宿。

研究院的工作让阮清禾的生活重新变得规律而充实。

她刚结束研究,拖着略显疲惫却满足的身体回到家。

刚掏出钥匙,黑暗中,一个身影猛地从旁边窜出,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大得让她吃痛。

“阮清禾,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没死。”

熟悉的声音带着癫狂的激动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阮清禾的心猛地一沉。

抬起头,对上了秦知遇那双布满红血丝却异常明亮的眼睛。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下巴满是胡茬,西装也有些褶皱。

但此刻盯着她的眼神,却像饿极了的野兽终于找到了猎物。

“放开我。”

阮清禾用力想甩开他。

秦知遇却攥得更紧,害怕一松手她就会再次消失。

他语无伦次,急切地诉说着。

“你那么喜欢跳伞,还专门去考了教练证,你怎么可能会轻易死掉,我真是蠢,当时竟然信了。”

他喘着气,继续道:

“你知道吗?是一个送错的快递让我意识到得,你习惯性网购却没改地址,寄到了家里。”

“我看到那个包裹,看到你的昵称,我才意识到你可能没死。”

他的眼神因为回忆而燃起光芒。

“我顺着你之前的交易记录去查,发现你定制了最新的轻型跳伞装备,还反复咨询过开伞的极限数据和注意事项,我都查到了!”

他看着她,语气带着一种后怕的颤抖。

“飞机刚爬升到那个高度你就跳了,那是跳伞的极限高度了,再晚一点,你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接着,他不等阮清禾反应,便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他这几个月的痛苦和思念。

“清禾,你知不知道我这几个月是怎么过的?”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每天晚上一闭眼,就是你从舱门掉下去的样子,那么高,那么冷,我找遍了所有你可能坠落的地方,派出了所有能派的人,却怎么都找不到你。”

秦知遇向前一步,试图抓住她的手,却被她躲开,只能痛苦地握紧拳头。

“家里到处都是你的影子,书房里你常用的那支笔,阳台上你养的花枯了又活,活了又枯,我甚至不敢回卧室,那里全是你的气息。”

他的眼眶红了,声音哽咽。

“我后悔了,清禾,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纵容林雾微,不该不信你,更不该在模拟机着火的时候先救她。”

“那天推开你之后,我每一天都在被煎熬,我他妈就是个混蛋。”

他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仿佛那样能缓解心口的剧痛。

“我以为你死了的时候,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什么航司,什么事业,什么狗屁利益,全都变得毫无意义。”

“失去你后我才发现,我拼命追求的那些东西,跟你比起来,一文不值。”

他抬起头,泪水和痛苦扭曲了脸庞,眼神里带着卑微的乞求。

“清禾,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把一切都给你,我把林雾微赶走了,我把那些欺负过你的人都处理了。”

“我以后只对你一个人好,我只爱你一个,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就像你以前说过的那样,好不好?”

他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只求阮清禾能再看他一眼,再给他一次机会。

阮清禾面无表情地听着,听着他那些迟来的忏悔。

心中没有半分波澜,只有一片荒芜。

在他提到“我们重新开始”时,阮清禾猛地用力,彻底挣脱了他不知何时又覆上来的手。

她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请你离开。”

秦知遇满腔的激动和倾诉欲被她这盆冰水彻底浇灭。

他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冷漠,心脏像是被狠狠刺穿,连呼吸都停滞了。

“清禾,我……”

阮清禾打断他,语气决绝。

“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她不再看他,拿出钥匙,径直打开门,走了进去,然后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

不只是他,连同他那些廉价的忏悔,彻底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门板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却没能完全阻隔那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以及拳头一下下砸在墙壁上的沉闷声响。

阮清禾背靠着门板,沉默地站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听得见他的痛苦,听得见他的悔恨。

可那又怎样?

秦知遇偏袒林雾微,默许甚至纵容那些针对她的排挤和职场打压。

该他耳聪目明的时候,他却选择了装瞎。

他亲手将她推入绝境,在她最需要信任的时候给予最深的背叛时。

他心知肚明,却选择了利益。

甚至在模拟机着火,秦知遇毫不犹豫推开身上带着火苗的她,去护住只是受惊的林雾微时,他的选择清晰得残忍。

现在来忏悔?

太迟了。

他的眼泪,他的拳头,不过是为他自己寻求解脱的表演,廉价得令人作呕。

而且,仅仅让林雾微身败名裂就够了吗?

网络上的口诛笔伐,不过是隔靴搔痒。

秦知遇对林雾微的处理,看似雷霆手段,实则依旧留有余地。

那些最核心的,能让他们身陷囹圄的证据,他并没有拿出来。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彻底毁掉这枚棋子。

或者说,秦知遇依旧在权衡利弊。

阮清禾的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将文件发送给闺蜜。

第二天,一场比之前猛烈十倍的风暴,席卷了整个网络。

#秦知遇林雾微涉嫌谋杀# 的词条后面,跟着一个鲜红的“爆”字。

多家媒体同时发布了一段经过技术处理的视频和音频。

音频里,秦知遇冷静地说出要把阮清禾处理干净。

视频里,清晰地记录了林雾微如何在飞机上主动挑衅,最终将阮清禾推下飞机的骇人过程。

铁证如山。

全网彻底炸锅,舆论一片哗然。

【从万米高空推人?让人死无全尸,多大仇多大怨啊,林雾微必须坐牢!】

【之前秦知遇对外宣称阮清禾自杀,我以为是阮清禾想逃脱制裁,现在想来肯定另有隐情。】

【难怪阮机长之前被泼那么多脏水,原来是为了弄死她做铺垫。】

【之前可怜林雾微被爆黑料的圣母出来走走?这他妈是杀人犯!】

【秦知遇这还是人吗?枕边人啊,说处理就处理?资本就可以为所欲为?!】

【求求法律一定要严惩这两个人渣,不然天理难容!】

评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尖锐,充满了对罪恶的震惊和对受害者的深切同情。

阮清禾坐在电脑前,一条条翻看着那些评论,看着秦知遇和林雾微的名字被钉在耻辱柱上,被千夫所指。

她端起手边温热的水杯,轻轻呷了一口。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

这才是开始。

林雾微缩在公寓的角落里,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

也隔绝不了网络上滔天的声浪和手机持续不断的震动。

屏幕上,#林雾微杀人犯# 的热搜烫得她眼睛生疼。

那段视频,那个角度……怎么会?

“肯定是阮清禾这个贱人,她故意的!她陷害我!”

她咬牙切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她反复回忆当时的情景,明明是混乱中的意外,怎么就成了她蓄意推人。

电话一个接一个地响,大部分是陌生号码,接通就是铺天盖地的辱骂。

“杀人犯!你去死吧!”

还有几个平日里就与她不对付的塑料姐妹,假惺惺地来电关心。

“雾微,网上说的是真的吗?你真把阮清禾推下飞机了?”

她想尖叫,想解释:

“我没有,是她自己没站稳掉下去的,绝对是意外!”

可没有人信。

视频铁证如山,她百口莫辩。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压力逼疯时,公寓门被粗暴地推开。

秦知遇带着一身戾气闯了进来,二话不说,抬手就狠狠给了她一耳光!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林雾微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瞬间红肿起来,耳朵嗡嗡作响。

“看看你做的好事!”

秦知遇眼神阴鸷得能杀人,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现在证据确凿,全网都看到了,你让我怎么保你。”

林雾微捂着脸,恐惧瞬间淹没了她。

她扑过去,抓住秦知遇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秦知遇,你不能不管我,这样的罪名扣下来,我一辈子就完了。”

“我们是一体的啊,你忘了我们是利益共同体吗?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抛弃我?”

她语无伦次地保证,姿态卑微到尘埃里。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一定听话,做一个懂事省心的秦太太,我再也不乱要东西了,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我会做得比阮清禾更好,更让你满意,求求你,救救我。”

秦知遇猛地甩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动容。“晚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林雾微。

“我之前放点黑料,是为了敲打你,也存了让阮清禾心软的心思,可我没想到,她手里竟然有这种铁证。”

“林雾微,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把你推出去,承担所有责任。”

他看着瞬间面无人色的她,语气残酷而现实。“把我摘干净。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一天,你就还有出来的希望,在里面也不会过得太苦,但如果我也倒了……”

“你的下场,只会是万劫不复。”

林雾微瘫软在地,看着秦知遇毫不留恋转身离去的背影,察觉到他眼中那彻骨的冷漠。

她终于彻底明白,这个男人,靠不住了。

他为了自保,会毫不犹豫地牺牲她。

恐惧和怨恨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等秦知遇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林雾微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却变得异常疯狂和决绝。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阮清禾,我知道你没事,我们见一面,我知道秦知遇很多事。”

“很多他瞒着你的足以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事,我可以都告诉你,只要你放过我。”

“不感兴趣。”

林雾微听着电话里的忙音,难以置信阮清禾竟然如此干脆地拒绝了她。

她凭什么?

她以为自己赢定了吗?

被逼到绝路的疯狂驱使着她,她直接冲到了阮清禾所在的研究院门口。

“阮清禾,你给我出来!你这个贱人,你污蔑我!”

林雾微不顾形象地大声哭喊,引得路过行人和研究院的工作人员纷纷侧目,很快围拢了一圈人。

她见人多了,更加来劲,指着研究院的大门哭诉。

“大家评评理啊,她阮清禾能进这里,还不是靠偷了我的研究成果吗?她之前署名的那些文章,数据和模型都是我做的。”

“一个学术败类罢了,现在还敢倒打一耙,反而说我窃取她的成果,还有没有天理了!”

她捶胸顿足,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我被她和秦知遇害到身败名裂,她却在这里装清高,坐收渔翁之利,凭什么?凭什么我这么惨,她却能好好的?”

就在人群议论纷纷,对着研究院指指点点时,阮清禾才不紧不慢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简洁的研究服,气质沉静,与门外状若疯妇的林雾微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没有看林雾微,而是先对围观的同事和群众微微颔首,然后才将目光落在林雾微身上,声音清晰而平稳。

“林雾微,你说我偷了你的成果?你说过去三年那些署名‘林雾微’的文章,核心数据和模型都是你做的?”

“当然是我。”

林雾微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喊道。

阮清禾点了点头,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夹里拿出一沓厚厚的已经有些泛黄的打印纸。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据和演算过程,还有一些手绘的草图。

“那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口中你的研究成果,其所有原始推导过程,失败迭代记录,以及最关键的核心算法灵感来源,都详细记录在我的个人手稿和实验室原始记录里,时间戳远早于你任何一篇论文的发表时间?”

她将那一沓纸高高举起,然后猛地向空中一撒。

纸张如同雪片般纷纷扬扬落下,周围好奇的人纷纷捡起来查看。

上面确实是极其专业的航空动力学内容,笔迹是阮清禾的,日期清晰,逻辑连贯,甚至还有涂改和思考的痕迹,完全是第一手的科研记录。

阮清禾冷冷地看着脸色瞬间煞白的林雾微。

“据我所知,过去三年,林小姐你忙着购买全球限量款包包,在社交媒体上炫耀你的环球旅行,偶尔还要抽出时间讨好秦知遇。”

“请问,你是如何在周游世界和购买奢侈品的同时,完成这些需要极度专注和大量时间投入的基础研究和数据测算的?”

围观的人群发出恍然大悟的嘘声,看向林雾微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我…我…”

林雾微看着那些铁证如山的手稿,支支吾吾,额头冒汗,连一个完整的公式都解释不出来,更别提复述研究内容了。

她这才意识到,阮清禾是故意激她来这里,当众给她设了一个无法辩驳的局。

“阮清禾,你算计我。”

极度的羞愤和计划失败的恐慌让她失去了理智,她尖叫着,扬起手就朝阮清禾的脸狠狠扇去。

就在她的巴掌即将落下时,一只大手猛地从旁边伸出,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

秦知遇刚好赶到,脸色铁青。

“林雾微,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林雾微的手腕被秦知遇攥得生疼,但她此刻已经被逼到绝境,破罐子破摔,什么也顾不上了。

她指着秦知遇,声音尖利,将最后一块遮羞布狠狠撕开。

“我丢人?秦知遇,最不要脸的是你!”

她癫狂地大笑起来,对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群喊道:

“秦知遇非法软禁自己的妻子整整三年,骗她说是在保护她,为她证明清白,实际上就是把她关在别墅里,让她没日没夜地替他做研究。”

“阮清禾,你问问你自己,那三年,你踏出过别墅一步吗?”

她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千层浪。

围观者一片哗然,难以置信地看着秦知遇。

林雾微还不解气,继续爆料。

“还有当初我和阮清禾竞选机长,是秦知遇主动来找我,说会支持我上位,也是你把那些脏水往阮清禾身上泼,伪造证据。”

“我还记得你当时得意地说,因为阮清禾最信任你,从来不对你设防,最深的刀,从来都是最亲近的人捅的。”

众人的目光从鄙夷林雾微,转向了更加震惊和唾弃地看向秦知遇。

这对男女,简直是一丘之貉,都恶劣到了极致。

阮清禾听着林雾微声嘶力竭的指控,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只是略带苦涩地摇了摇头。

这些真相,她早已查清。

只是当它们被这样血淋淋地公之于众时,心口那片早已冰封的废墟,还是被冷风刮过,泛起细密的疼。

从前她不是没怀疑过,只是从未想过,那把最温柔的刀,会来自她最信赖的枕边人。

刀刀都冲着她的职业生涯和人格尊严,要她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

秦知遇脸色煞白,被林雾微的反水打得措手不及。

他猛地甩开林雾微,急切地转向阮清禾,试图去拉她的手,慌乱地辩解。

“清禾,你听我解释,我不是要软禁你,我是为了你好。”

“机长责任太重,压力太大,我只是想让你远离那些是非,专心做你喜欢的科研,我不想你太劳累。”

都到这种地步了,他还能把如此卑劣的控制欲,包装成冠冕堂皇的“为你好”。

阮清禾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看着他眼底那毫不真诚的焦急和依旧试图掌控一切的姿态,只觉得一阵彻骨的寒意。

一千多个日夜啊。

他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向她坦白。

哪怕是在她迟钝地察觉到不对劲,小心翼翼询问他时。

哪怕阮清禾知道真相后歇斯底里地责骂他,或是彻底死心,决定与他老死不相往来也好。

至少证明他还有一丝良心在煎熬。

可秦知遇没有。

他为了圆上前一个谎言,又面不改色地撒下另一个。

在她隐约不安,询问外界情况时,他温柔地安抚阮清禾,说澄清到了最关键阶段,让她千万不要露面,以免前功尽弃。

然后,转头就向全世界宣布,阮清禾“承受不住压力,畏罪自杀”。

多么讽刺。

多么彻底的诛心。

林雾微见秦知遇还想把自己摘干净,彻底豁出去了,她尖笑着指向秦知遇,对着阮清禾和所有围观者嘶喊。

“阮清禾,你以为他只是想要你的成果吗?他觊觎的是你阮家的产业。”

“他嫌你只知道埋头研究,不够贤惠聪明,挡了他的路,所以他才会借我的手除掉你。”

她的话如同毒蛇吐信,字字恶毒。

“他亲口跟我提过好几种让你消失的办法,说可以带你去无人区,假装吵架让你意外走失,最后只找到一具白骨。”

“还说不如直接扔进海里喂鲨鱼,死得干干净净,他早就盼着你死了。”

阮清禾瞳孔骤缩,即使早已对秦知遇失望透顶,听到他竟曾如此细致地谋划过自己的死亡,一股寒意还是从脊椎直冲头顶。

她没想到,他曾起过如此狠毒的念头。

“你别胡说八道了。”

秦知遇厉声打断,额角青筋暴起,他转向阮清禾,语气急切地辩解。

“清禾,你别听她疯言疯语,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林雾微癫狂地打断他。

“秦知遇你别装了,当时在飞机上,你亲眼看见我把她推下去,你要是真爱她,怎么不跟着跳下去救她?你怎么不立刻报警抓我?”

“你心里根本就是盼着她死的,你只是没想到她命大没死成。”

秦知遇眼神阴鸷得吓人,他现在只想把所有的罪名都钉死在林雾微身上。

“林雾微,你就是个杀人未遂的罪犯,清禾福大命大,才没让你得逞,你现在还想拖我下水?”

“你这种人,活该判死刑。”

“够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这场狗咬狗的闹剧。

阮清禾走上前一步,目光扫过状若疯癫的林雾微和急于撇清的秦知遇,最终落在林雾微身上,语气冷漠。

“林雾微,你有罪,也该由法律来审判,而不是靠他秦知遇的嘴来定罪。”

她顿了顿,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清晰地说道:

“而且,那天在飞机上,确实不是林雾微故意推我下去,是我自己失足滑倒,意外坠落。”

这话一出,连林雾微都愣住了。

秦知遇更是又惊又怒,他好不容易才把主导罪名按在林雾微头上,阮清禾竟然当众翻供?

“阮清禾,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到了这种地步,你为什么要替她开脱?”

阮清禾没有看他,秦知遇立刻改了口风为自己辩解。

“清禾,其实我那句处理干净,只是指把事业上的麻烦处理干净,你是我的爱人,我怎么可能害你,你再信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阮清禾坚定地摇头,嘲讽一笑。

“秦知遇,你最擅长的不就是把卑劣的意图,包装成冠冕堂皇的理由吗?”

她的话,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秦知遇脸上。

他利用语言为自己开脱,她就用同样的方式,将他钉回在道德和舆论的耻辱柱上。

故意杀人未遂的罪名或许难以坐实,但他冷酷无情算计妻子的形象,已彻底无法挽回。

阮清禾不再回头,径直走向研究院那扇象征着知识与秩序的大门。

在她身后,是林雾微歇斯底里的尖叫与秦知遇气急败坏的斥责。

两人如同困兽般互相撕扯谩骂,将最后一丝体面也消耗殆尽。

围观的人群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唾弃声如同潮水般将他们淹没。

“真是人渣,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太可怕了,算计到这种地步。”

“阮机长太可怜了。”

这些声音,阮清禾都听不见了。

厚重的门在她身后合拢,将一切喧嚣隔绝在外,世界瞬间清净。

这件事在网络上持续发酵,热度空前。

秦知遇和林雾微的名字彻底臭了,两个人接受着全民的审判。

然而,阮清禾没想到,焦头烂额之际,身败名裂的秦知遇竟然还是锲而不舍地来找她。

秦知遇变本加厉。

他抛下了所有尊严和体面,日复一日地出现在研究院外,或是阮清禾楼下。

他不再急切地辩解,也不再愤怒地指责,只是用偏执的眼神,追随着她的身影。

终于,在一个细雨霏霏的傍晚,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在研究院外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彻底拦住了阮清禾的去路。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的脸色在雨幕中显得格外苍白,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红血丝和深不见底的疲惫。

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

“我们谈谈,就五分钟,不,三分钟就好。”

阮清禾撑着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同意,也没有立刻离开。

秦知遇得到了默许,深吸了一口潮湿冰冷的空气,开始了他准备了无数遍的倾诉。

这一次,他没有提林雾微,没有提那些阴谋算计,他只提过去。

提那些他以为能触动阮清禾心弦的那些被岁月蒙上柔光的回忆。

“清禾,你还记得吗?”

他的眼神透过雨幕,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我们第一次单独吃饭,是在学校后街那家小小的川菜馆。”

“你被辣得眼泪汪汪,鼻尖都红了,却还嘴硬说一点都不辣,还要再吃一口。”

“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女孩,怎么这么可爱,又这么倔强。”

他的嘴角试图扯出一抹怀念的笑意,却显得无比苦涩。

“还有,你第一次独立执飞跨洋航线,紧张得前一天晚上都没睡着,给我打了好几个小时的电话。”

“落地后,你第一个打给我,声音都在发抖,却兴奋地告诉我你成功了,你说,那片星空是你见过最美的风景,你想永远飞下去。”

他的声音渐渐带上了哽咽。

“我们窝在沙发里看老电影,你总是看到一半就靠在我肩上睡着。”

“你熬夜做研究,我故意说你笨,你却较真地非要证明给我看,你学会做我爱吃的菜,哪怕失败了无数次,也非要等我一句‘好吃’才肯罢休。”

“清禾,那些日子,那些点点滴滴,难道都是假的吗?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他上前一步,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脚,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用带着最后希冀的眼神望着她。

“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错得不可饶恕,我不敢求你立刻原谅我,我只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

“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我把一切都还给你,我只想做回以前那个能让你依靠的秦知遇。”

“清禾,回头看看我,好不好?”

他的倾诉不可谓不真挚,他的回忆不可谓不美好,他的姿态不可谓不卑微。

然而,阮清禾只是静静地听着,雨伞下的面容平静无波。

眼神如同被雨水洗过的琉璃,清澈,却冰冷,映不出半分往日的温情与动容。

那些他视若珍宝的回忆,于她而言,早已在一次次背叛和算计中,被碾磨成了沾满毒药的粉末。

美好的外壳依旧在,内里却早已腐烂生蛆。

她看着秦知遇被雨水和泪水模糊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摇摇欲坠的期盼,心中一片寂然。

过了许久,在秦知遇几乎要在这沉默中窒息时,她才缓缓开口。

“说完了吗?”

她顿了顿,迎上他骤然绝望的眼神,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说完了,就请让开,你的回忆,你的忏悔,你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一眼,撑着伞,与他擦肩而过,步伐稳定地走向雨幕深处,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留恋。

秦知遇僵在原地,手中的伞颓然跌落在地,雨水瞬间将他浇透。

他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仿佛也带走了他世界里最后一丝光亮和温度。

他终于明白,有些路,一旦走错,就是万劫不复。

有些人,一旦失去,就永不再回头。

可是他不甘心。

研究院的工作并非一帆风顺。

阮清禾空降重要项目组,加上之前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传闻,难免引来一些异样目光和非议。

这天,在项目进度讨论会上,一位资历较老的研究员,在阮清禾汇报完一个阶段性成果后,不阴不阳地开口。

“阮研究员这个思路确实巧妙,效率提升显著,不过……”

他拖长了语调,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阮清禾。

“这算法模型的核心思想,看着倒是跟之前林雾微机长发表的论文里的基础构架有些神似啊。”

“虽说现在林机长…但这署名和原创性的问题,有时候确实容易让人说不清道不明。”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不少人的目光在阮清禾和那位研究员之间逡巡。

阮清禾眉头微蹙,正准备开口,一个清冷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

沈司砚放下手中的笔,目光锐利地看向那位发难的研究员。

“学术讨论,讲究证据,你提到的林雾微那篇论文,其基础构架在三年前阮清禾独立完成的的项目预研报告中就有完整雏形和详细推导,这份报告的存档编号和时间戳在资料库有明确记录,需要我现在调出来给大家比对一下吗?”

他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至于署名问题,法律和研究院的学术委员会自有公断,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用模棱两可的言语影射同事,并非严谨的科研态度。”

那位李工被沈司砚一番有理有据的话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讪讪地闭上了嘴。

沈司砚在研究院的地位和学术能力是公认的,他的话分量极重。

阮清禾有些意外地看了沈司砚一眼,他则回以一个安抚的眼神。

会议结束后,沈司砚在走廊尽头叫住了阮清禾。

“刚才的事,别放在心上。”

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里面翻涌着愧疚和挣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情。

“还有之前的事,对不起。”

阮清禾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接话。

沈司砚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声音低沉而艰涩。

“我承认,当初接近你,帮助林雾微是出于我自己的卑劣。”

“我看着你那么耀眼,那么专注地爱着秦知遇,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也不甘心。”

他自嘲地笑了笑

“所以当林雾微找上我,提出那个愚蠢的计划时,我鬼迷心窍地答应了。”

“我想着,如果你跌落了,或许就能看到一直站在你身后的我。”

他的拳头微微握紧。

“我错了,大错特错,看着你被他们那样伤害,看着你差点……我才明白我做了多么混账的事。”

“我不求你原谅,只想告诉你真相,并且,尽我所能弥补。”

就在这时,一个压抑着暴怒的声音猛地插了进来。

“原来是你!”

秦知遇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入口,显然听到了沈司砚的忏悔。

他脸色铁青,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几步冲上前,一把揪住沈司砚的衣领。

“沈司砚,你他妈竟然也掺了一脚?你还敢出现在她面前?”

秦知遇额角青筋暴起,愤怒和醋意混合在一起,让他几乎失控。

沈司砚没有反抗,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秦知遇,最没资格在这里发疯的人就是你。”

“放开他。”

秦知遇不甘地松手,急切地转向她。

“清禾,我……”

阮清禾却先看向沈司砚,眼神疏离。

“你的道歉,你的不甘,这些我都不在乎了。”

随即,她目光转向秦知遇,那眼神骤然变得锐利,直刺他心底。

“而你呢,秦知遇?伤我最深将我推入深渊的人是你!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别人?又有什么资格,摆出这副还在意我的姿态?”

她的话砸得秦知遇踉跄后退,脸色惨白。

他张了张嘴,试图再次忏悔,将一切过错推给林雾微。

“清禾,是我鬼迷心窍,都是林雾微那个毒妇……”

“秦知遇!”

一声凄厉尖锐的女声自身后炸响。

只见林雾微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她头发散乱,眼神疯狂,再也不见往日的精致,指着秦知遇尖声哭骂。

“你害得我好惨,是你先来找我,是你许诺我机长的位置,是你把阮清禾的研究给我。”

“现在出了事,你就想把所有脏水都泼到我一个人身上?秦知遇,你不是人!你把我利用完了就想一脚踢开?我完了,你也别想好过!”

她如同索命的怨魂,扑上来撕打秦知遇。

一时间,走廊里充斥着林雾微的哭嚎咒骂,秦知遇气急败坏的呵斥,以及周围闻声而来的研究员们惊诧的目光。

阮清禾站在几步之外,冷眼看着这场由她而起,却早已与她无关的丑陋不堪的闹剧。

这两个人,一个虚伪自私,一个贪婪恶毒,互相撕咬,不过是罪有应得。

阮清禾已经转身,即将彻底离开这是非之地。

就在这一片混乱的顶点。

“呃……”

秦知遇所有的动作和声音戛然而止。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因极致的惊骇和剧痛而收缩。

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脖颈。

那里,一道细细的血线突然出现。

鲜血,猛地从他脖颈喷射出来,溅在雪白的墙壁上,触目惊心。

在他对面,刚刚还在撕打他的林雾微,脸上疯狂的表情凝固了。

她看着秦知遇脖颈喷涌的鲜血,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咧开嘴,露出了一个诡异而凄厉的笑容。

她竟不知何时,早已将一片锋利的刀片藏在了口中。

刚才扑上去撕打的瞬间,不仅仅是发泄,更是她蓄谋已久的同归于尽的杀招。

她用藏在口中的刀片,精准而狠戾地划开了秦知遇的颈动脉,同时,自己也吞下了致命的凶器。

“嗬……嗬……”

秦知遇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

最终重重地颓然倒地,鲜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来,染红了大片地面。

他望着天花板,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对死亡的恐惧。

最终,那光芒彻底涣散。

林雾微看着他倒下,身体也剧烈地抽搐起来。

她捂着喉咙,痛苦地蜷缩在地,脸上却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扭曲的快意,眼神逐渐空洞。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惨烈。

短暂的死寂后,是围观者惊恐的尖叫。

阮清禾被身后的动静猛地拉住,她愕然回头,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极其惨烈的一幕。

秦知遇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神里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最终瘫倒在迅速蔓延的血泊中,不动了。

林雾微也蜷缩在地,失去了声息。

“快!快叫救护车!送医院!!”

阮清禾几乎是本能地喊了出来,声音带着抑制不住地颤抖。

她冲上前几步,看着那大片刺目的红和已然没有反应的两人,大脑一片空白。

周围的同事慌乱地打电话,有人试图进行急救,但一切都显得徒劳。

救护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隐隐的血腥气。

医生走出来,对着守在外面的众人,沉重地摇了摇头。

“两人均因颈部锐器伤导致大动脉破裂,失血过多,当场就已……节哀顺变。”

阮清禾站在不远处,听着医生的话,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她靠在墙壁上,只觉得一阵阵发懵,手脚冰凉。

她恨过他们,怨过他们,想过要他们付出代价。

可她从未想过,结局会是这样。

如此惨烈,如此突然,如此决绝。

她以为自己早已心硬如铁,可当死亡如此真实如此血腥地呈现在眼前时,那种源自生命本能的震撼与冲击,还是让她感到一阵剧烈的恍惚和不适。

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她不是没经历过风浪,可眼前这血色的终局,依旧超出了她的预料。

所有的恩怨,所有的纠葛,在这一刻,都被那浓重的血色覆盖,以一种最极端的方式,戛然而止。

没有想象中的解脱的快感,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虚无和一丝兔死狐悲的苍凉。

她慢慢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低下头,用手捂住了脸。

秦知遇与林雾微在研究院内的血案,激起了远比之前更大的涟漪。

两人的骤然死亡,并未让一切尘埃落定,反而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让更多隐藏在光鲜表象下的污秽暴露在阳光之下。

警方与相关部门的联合调查组迅速介入。

随着调查的深入,一桩桩一件件令人发指的真相被陆续披露。

坐实了秦知遇伙同林雾微,长期策划并实施对阮清禾的诬陷,包括伪造药物检测报告、篡改飞行数据等,并存在长期非法限制阮清禾人身自由的行为。

查明了林雾微名下多项重要研究成果、学术论文均系侵占阮清禾劳动所得,其机长资格的获取也存在严重违规操作。

同时,秦知遇利用职权,为林雾微及其家族企业进行利益输送、损害航司利益的证据也被一一挖出。

调查还发现,秦知遇与林雾微为了扫清障碍,曾用类似但不尽相同的手段,打压、排挤过其他有潜力的同行,只是阮清禾是其中受害最深、最彻底的一个。

这些触目惊心的调查结果经由官方渠道和权威媒体公布后,在全社会引发了巨大的震动和持续的声讨。

网络上的骂声一片,即便当事人已经身亡,也未能平息公众的愤怒。

【恶魔在人间,秦林二人死有余辜!】

【细思极恐,阮清禾机长到底经历了什么。】

【支持彻底清查,还航空界一片蓝天。】

与此同时,阮清禾的清白找回来了。

航司、航空管理部门以及研究院联合发布了正式声明,详细澄清了阮清禾所遭受的一切不白之冤。

并高度肯定了其卓越的专业能力,严谨的学术贡献以及在巨大压力下仍坚守职业操守与科研初心的品格。

她被恢复了一切名誉,之前所有强加于她的污名被彻底洗刷。

当阮清禾的父母,通过电视看到那份沉甸甸的官方澄清声明时。

两位老人相拥而泣,积压了数年的担忧和痛苦,终于在这一刻化作了失而复得的欣慰与滚滚热泪。

“好了,终于都好了,我们的女儿,终于清白了。”

阮母泣不成声,紧紧握着老伴的手。

阮清禾站在不远处,看着父母喜极而泣的背影,眼眶也微微湿润。

她走过去,轻轻拥住父母。

“爸,妈,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她声音哽咽,“以后,都会好的。”

所有的黑暗都已过去,所有的冤屈都已洗刷。

她失去了那段充满欺骗的婚姻,失去了几年自由的时光,甚至一度失去了翱翔蓝天的机会。

但她找回了自己的名字,找回了尊严,找回了事业,更找回了与家人相伴的平静与温暖。

时光荏苒,三年转瞬即逝。

在一个阳光和煦的周末午后,阮清禾坐在自家小院的秋千椅上,膝上放着一本打开的绘本。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时刻绷紧神经的斗士,眉眼间染上了岁月静好的柔和。

“妈妈,然后呢?小飞机最后找到家了吗?”

一个软糯的声音响起,女儿圆圆趴在她膝头,眨着大眼睛催促。

阮清禾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温柔。

“找到了呀,它穿过云层,发现它的朋友们都在等着它呢,那里就是它的家。”

她说着,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不远处正在修剪玫瑰丛的身影。

那是她的丈夫,陆怀瑾。一位温润儒雅的建筑设计师,悄然走进了她的生命。

没有轰轰烈烈的追求,只有细水长流的陪伴与懂得。

陆怀瑾似有所感,抬起头,隔着一丛盛放的月季,与她目光相撞。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对她露出一个温柔而了然的微笑。

他放下园艺剪,洗了手走过来,很自然地坐在秋千椅旁的草地上,手臂轻轻搭在椅背上,形成一个守护的姿态。

他接过阮清禾手里的绘本,用他那温和低沉的嗓音,继续给圆圆讲完了小飞机的故事。

阮清禾如今在市里的少年宫担任特聘老师,每周给孩子们上几节有趣的航空启蒙课。

看着孩子们因好奇而发亮的眼睛,听着他们充满想象力的提问,她找到了另一种满足感和价值。

那片曾经被迫远离的广阔蓝天,如今以另一种方式,在她的课堂上,在孩子们的心田里,延续着梦想。

她的父母就坐在不远处的藤椅上,一个在读报,一个在织毛衣。

偶尔抬起头,目光交汇,看到女儿安然恬静的侧影,眼中便流露出欣慰与满足。

曾经的阴霾已然散去,这个家重新充满了温暖和笑语。

她的名誉早已被彻底恢复,甚至因为那段不幸的遭遇和她后来的坚韧,赢得了更多人发自内心的尊重。

过往的伤痕并未完全消失,但它们已经结痂,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不再疼痛,只提醒着她珍惜当下。

偶尔,她也会和研究院里志同道合的同事小聚,探讨一些她感兴趣的课题,纯粹出于热爱。

风吹过院里的花草,带来阵阵清香。

阮清禾轻轻晃着秋千,看着圆圆在院子里追逐一只蝴蝶,听着父母低声闲聊,感受着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

这就是她曾经拼命想要的生活。

平静,自由,充满细碎的温情。

她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嘴角扬起一抹真切而平和的笑意。

未来还很长,而她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从容不迫,一步步走下去。

全文完。

更新时间:2025-11-05 23:24:05

上一章 继续阅读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