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时雨出狱时,身上还穿着三年前那套早已发黄的旧衣服,她看着西装革履的丈夫,莫名地有些无措。面前的男人依旧是那副矜贵冷厉的模样,却比从前更填了几分成熟稳重。男人语气冷淡,示意手下,“用柚子叶水净净身,驱驱晦气。”柚子叶沾了水掸在身上,沐时雨却... 春光文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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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爱无痕,女生生活,沐时雨谢厉琛沐晴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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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时雨出狱时,身上还穿着三年前那套早已发黄的旧衣服,她看着西装革履的丈夫,莫名地有些无措。

面前的男人依旧是那副矜贵冷厉的模样,却比从前更填了几分成熟稳重。

男人语气冷淡,示意手下,“用柚子叶水净净身,驱驱晦气。”

柚子叶沾了水掸在身上,沐时雨却条件反射地双手抱头,浑身颤抖。

恍惚中她仿佛又回到了被人用鞭子沾着开水将她抽的皮开肉绽的日子。

三年前,她刚被评为当代最优秀的天才颜料师,

前途一片大好的时候,却被人以非法开矿的罪名逮捕,锒铛入狱。

丈夫谢厉琛为了让她减刑,替她申请了特殊劳役—当矿工。

可特殊的待遇却让监狱里的人眼红不已,变着法地折磨她,那里不像监狱,更像是…人间炼狱。

谢厉琛见她这般模样,也只当她是在监狱待久了举止失常,未置一词。

回到别墅后,沐时雨却发现自己有一箱收藏的矿石不见了,正要去问谢厉琛,却听见书房内传来的谈话声。

“哈哈她还真的信自己是被抓进监狱啦?不过就是找几个演员,租了个影视基地就骗了她三年?”

朋友哈哈大笑后又打趣道。

“不过琛哥你也真够狠的,忽悠人家当了三年矿工,结果就给人家提前一周出狱……”

沐时雨身体猛地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可置信地靠在墙壁上,大脑嗡嗡作响。

所谓的非法采矿,所谓的三年牢狱,所谓的开采矿石换取减刑,通通都是假的?!

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在暗无天日的矿洞没日没夜的徒手刨着坚硬的岩石,指甲翻裂,却从未停歇过一天,只为争取早点回到他身边!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泪水滚滚从眼眶中落下,沐时雨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房间内,谢厉琛漫不经心地开口。

“本以为沐时雨就是儿时救过我的沐家小姐,可直到三年前沐晴晴找上门,我才知道自己认错了人,让一个冒牌货偷走了本应属于晴晴的荣华富贵。”

“晴晴这么多年吃了许多苦,唯一的愿望就是能让这个冒牌货也吃点苦头,这样才算公平。”

朋友点头赞同:“也是,谁能想到沐家的千金大小姐会被一个收废品的外孙女冒充,鸠占鹊巢,还真是不要脸。”

听到沐晴晴的名字,沐时雨瞳孔瞬间收缩,眼中翻涌出滔天的恨意。

十七年前,沐太太得知丈夫在外有私生女,顿时火冒三丈,派人大肆寻找。

是沐晴晴为了自保,才让她做替罪羊被带回沐家,任由沐夫人磋磨。

九岁女孩的随手一指,她病重的外婆就被囚禁起来做要挟,

沐时雨的人生从此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她被关在地窖,饿到和老鼠抢吃的;

被泡在冰湖里,冻到失温甚至再难怀孕;

被拴在狗窝里折辱,供来往的宾客观看取乐;

被逼着赤脚在玻璃渣上跳舞、跳到脚筋被隔断才让她停下…

而沐晴晴却在国外快活,被沐父花重金送去巴黎美术学院深造。

这就是他们口中所谓的“千金小姐”、所谓的“荣华富贵”、所谓的“公平”。

沐时雨受了十年地狱般的折磨。

直到七年前,谢厉琛将她从熊熊烈火中救出,问她。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浓烟滚滚的黑夜里,男人单膝跪在她面前,成为了她的救赎。

可此时,门内的男声再次响起,语气里带着一抹不忍,

“是沐时雨欠晴晴的。”

男人的低声像浑厚的钟声一般,将她整个人彻底敲醒。

相爱七年的丈夫如今在替始作俑者鸣不平。

沐时雨只觉得自己的前半生都像个巨大的笑话!

她魂不守舍地回到房间,刚要坐下,手机铃声响起,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厉琛哥已经把谢家祖传的项链送给我做三周年礼物了,看在你替我挨了那么多年毒打的份上,还不赶紧有多远滚多远!】

沐晴晴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和炫耀。

但沐时雨的眼神却并未在这些恶毒又侮辱的文字上多停留,

而是死死地盯着附在后面的图片。

照片中女人带着偌大的红宝石项链笑靥如花,

身后的背景却令沐时雨无比熟悉!

那正是她呕心沥血创办的颜料工作室!

可挂在墙上的牌子却从“时雨颜料工作室”换成了“晴晴画苑”。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死死攥紧,

她整个人的灵魂都随着挚爱的背叛而飘向无尽深渊。

从前,四九城里人人都知道她是谢总的逆鳞。

有人不过是偷溜进工作室将她辛苦寻来的矿石凿下一角,谢厉琛便将那人砸碎了全身骨头,丢下蟒蛇池喂了蛇。

可过去的甜蜜如今却成了一把利刃,将她五脏六腑捅了个对穿。

曾经如此珍视她的丈夫,将自己一手办成的工作室拱手让给她最憎恨的人。

她曾以为傅烬燃的出现是为了给自己前半生苦难和不公画上的完美结局,

直到他将她从无尽的坠落中拉起,然后,狠狠地扔下摔个粉碎。

沐时雨紧咬着牙关,拨通了一个跨国电话。

“我……接受你们的聘请,一周后报到。”

次日一早,沐时雨便去了律师那里,打算拟定离婚协议。

可律师看着电脑屏幕却陷入了沉默,再开口时语气中满是怜悯。

“沐女士,您和谢先生的婚姻关系,早在三年前,也就是您入狱前签署那份文件时,就已经正式解除了,系统里有清晰的登记记录。”

“什么?”

三年前……签署文件。

恍然想起的记忆让沐时雨一阵眩晕,

原来他三年前哄她签下的,根本不是什么矿产开发合同!

而是离婚协议!

喉咙里涌上铁锈味,她自嘲般扯了扯嘴角,

三年前的离婚协议,如今倒更像是一种解脱。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是外婆疗养院打来的电话。

“沐小姐,您外婆情况突然恶化,医生下了病危通知,您快来吧!”

外婆!

沐时雨瞳孔骤缩,再顾不上其他,连忙奔向医院。

医院走廊里,沐时雨跌跌撞撞地跑向重症监护室,却在转角处被一个流里流气的身影拦住。

“哟,这不是我们沐家大小姐吗?怎么,从牢里出来了?”

王钊堵在她面前,眼中满是不怀好意。

“小贱人,当初老子看上你,你还不知足,转头就爬上了谢总的床,现在今非昔比了,也该让老子尝尝滋味了吧?”

污言秽语落在沐时雨耳中,将她瞬间拉回十八岁那年生日。

沐夫人在她的水中下了药,半夜让外甥王钊撬开她反锁的房门。

男人将她扑在床上上下其手,沐时雨咬着牙,用藏在枕下的匕首狠狠地刺向了王钊。

事发后,沐夫人将她吊在树上毒打了三天三夜。

此时,看着眼前颠倒黑白的男人,沐时雨气得浑身发抖,想要推开,却被对方死死攥住手腕。

“放开我,你个畜牲!”

“装什么矜持?一个坐过牢的破鞋,除了老子谁还要你?”

王钊嗤笑着,另一只手向她胸前伸去。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谢厉琛站在那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目光犀利地落在她被王钊抓住的手腕上。

王钊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立刻松了手,舔着脸赔笑,

“姐夫……不,谢总,我跟我表妹叙叙旧……”

“叙旧?”谢止琛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一步步走近,视线锁在沐雨时身上。

“我倒是小看你了,才出狱几天就迫不及待地来找旧相好?还是说,在牢里三年,饥渴得连这种货色都看得上了?”

“不是!是他……”沐时雨下意识地解释,却被男人冷声打断。

“够了!收起你这副故作可怜的模样,沐时雨,我本怜惜你在牢里三年吃了苦头不愿将话说得太难听,可你居然还和这种货色牵扯上,事到如今我就实话告诉你。”

此时的谢止琛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厌恶。

“你拥有的一切,身份、地位、甚至是和我的婚姻,原本都应该是晴晴的!是我将你错认成了她,如今我接你回家给你容身之处,已经仁至义尽!”

他逼视着她,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感,

“这么多年你鸠占鹊巢,今天我便要你公开向晴晴和她家人道歉!”

男人的话字字诛心,悲愤和屈辱像野火一样在沐时雨胸腔里燃烧,

烧得她四肢百骸都在疼痛。

她想起在沐家那噩梦般的过去,只觉得男人这话无比可笑,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谢厉琛,我和沐晴晴之间,从不是鸠占鹊巢,而是李代桃僵!”

她一直是那颗替桃树而死的李树,在沐克生那里是,在他谢厉琛这里也是。

谢厉琛疑惑地蹙了蹙眉,刚要开口问个清楚,

可看着女人冷脸打算离开的模样,怒火“蹭”地烧了起来。

“不道歉?”

谢止琛眼神阴鸷,掏出手机,直接打了个电话。

“好啊,既然这样,让人把沐时雨外婆的药停掉!”

男人眼底的冰冷和决绝让她意识到,如果不按他所说的做,他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她不愿违心地向那一家子恶魔道歉,可外婆那边的情况不容许她再继续耗下去了。

沐时雨狠狠地闭上眼睛,声音沙哑而颤抖,“别停药,我认,是我的错,我不该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沐时雨一口气说完,便踉跄着冲向重症监护室。

刚到病房门口,却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打死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几个被氛围煽动的路人冲了上来将她推倒在地,拳头和杂物如同雨点般砸下。

可沐时雨却像感受不到一样,满脑子都是外婆,她努力地伸手,试图去推开病房门。

“哐”地一声,重物砸下。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她的方向冲了过来。

“阿雨,你……感觉怎么样?”

刚从病床上醒来的沐时雨猛地挥开谢厉琛伸出来的手。

“滚!”

她挣扎着下床,不顾男人的阻拦,冲了出去。

外婆,她要去见外婆!

外婆的病房已经空了下来,护士告诉她,老人就在目睹她被人围殴时,急火攻心,彻底离开了人世。

命运仿佛和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明明只差一步她就可以见到外婆,可外婆却终究是孤单地走向了死亡。

一门之外,阴阳相隔。

沐时雨倚着们的身子慢慢滑下,跌坐在地上,

她望着天边久久不散的乌云,眼前一片模糊,

仿佛看到了外婆从前冒着大雨背着自己翻山越岭的模样。

“外婆对不起,我来迟了。”

悲颤嘶裂的哭声被瓢泼的雨声淹没。

彻底告别外婆后,沐时雨浑浑噩噩地回到别墅打算收拾自己的东西。

电视此时正在播放一则新闻。

“新锐画家沐晴晴个人画展盛大开幕,其代表作《赎罪》以其独特而震撼的矿物颜料色彩,在业内引发了巨大轰动。”

沐时雨盯着那幅画的特写镜头目眦欲裂!

那熟悉的、带着特殊结晶颗粒的青色,正是她在那座假监狱矿洞里,没日没夜开采、研磨出来的矿石!

被她命名为“雨时青”的颜料矿石!

为什么如今会在沐晴晴的画上?她明明上交给了监狱…

沐时雨如遭雷击般愣在原地,是啊,她怎么忘了,监狱是假的,

所以自己那三年的成果,不仅是谢厉琛口中的吃苦,

更是让沐晴晴踩着她的才华和血汗崭露头角!

愤怒和仇恨不断在心中滋长,她紧紧地攥紧了拳头!

就在这时,高跟鞋声音响起,沐晴晴像个胜利者般从楼上走了下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恶毒和得意。

“当年班里同学都说我像你,你很得意吧?我故意和父亲说那句话,就是为了让他注意到你,让你代替我去受那个老女人的折磨……”

她面色忽地狰狞一瞬,“可你!竟然被厉琛哥哥误认成是我!还做了谢太太!”

她一步步走近,逐渐平静下来。

“不过还好现在我回来了,知道你三年前为什么流产吗?”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沐时雨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当初我只不过是跟厉琛哥撒了个娇,他就亲自把堕胎药下在了给你送去的牢饭里,没想到吧哈哈……”

轰—!

她本以为是落下的病根加上矿上的过度劳作才……

原来,原来是他!

是谢厉琛亲手杀了他们得来不易的孩子!

五脏六腑被真相捅了个稀烂,紧咬的下唇流血不止,

她看着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沐晴晴,恨得咬牙切齿。

沐晴晴的余光扫了一眼窗外,眸中微动,凑近她耳边用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还有啊,你那个外婆死得真是时候。她的骨灰我一点都没浪费,全都混在颜料里,画进了那幅《赎罪》里。”

“你说,这是不是她最好的归宿,永远成为了艺术的一部分……”

“啊!”

沐时雨再也无法忍受地叫了出来,心中的堤坝彻底被恨意冲溃,

她猛地扑向沐晴晴,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下一秒,她的整个身体被一股大力掀翻过去,重重撞在身后的博古架上,架子上的摆件哗啦地砸了下来,正中她的额角。

“沐时雨!你疯了!”谢厉琛将沐晴晴护在怀里,看向她的眼中满是怒火。

紧随其后进门的沐父也跟着破口大骂道,

“你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在沐家骗吃骗喝那么多年,现在还敢动手打晴晴?早知道当初就该让你冻死饿死在外面!狼心狗肺的东西!还不如沐家养的一条狗!”

谢厉琛毫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就这样默许着沐父的侮辱。

沐时雨看着眼前将她人生彻底毁掉的三人,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癫狂又绝望,眼泪却混着额角的血一起流下。

她咬着牙强撑起身体,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环视着房中的一切,抬起手中的棒球棍,疯狂地砸了起来!

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衣帽间里的华服珠宝,墙上昂贵的装饰画……

所有谢厉琛给予的,所有代表着过去的东西,都被她一一砸烂。

许久过后,房间内一片狼藉。

沐时雨将她珍藏的几种原生矿石样本收在箱子里,这是她作为颜料师最后的根基,也是她未来重新在业界站稳脚跟的唯一倚仗。

她抱着箱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别墅。

令她没想到的是,谢厉琛的电话很快便打了过来,男人一改往日冷冰冰的模样,开口时满是别扭。

“阿雨,别闹脾气了,那天在医院是我一时生气才……“

“当年我们在一起时,你也并不知道我和晴晴的过去,是我迁怒于你了。”

空气沉默了片刻,男人又开口道。

“不过你冒充晴晴,当了这么多年千金大小姐,总归是亏欠她的,正巧她最近要参加美术比赛,你就把之前收藏的矿石送给她作为弥补吧。”

原来打感情牌是为了给沐晴晴讨要矿石,沐时雨的心瞬间降到冰点,“做梦!”

男人的语气逐渐不耐,

“把矿石还给晴晴。她要参加比赛了,那些东西在她手里才能发挥价值……”

沐时雨却是一句也不想多听,直接挂断了电话。

只是她到底是低估了谢厉琛的决绝和狠辣。

不久后,手机再次响起,电话那边传来了师父的嘶喊。

“阿雨!快拿着东西走!别让我们的心血落到畜牲手里!”

沐时雨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师父带她入行,培养她教导她,是真正教她手艺、待她如亲女的恩人!

她忽地听到背景音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瞬间汗毛直立!

那是谢厉琛养的蟒蛇!

那边的谢止琛轻啧了一声,将电话接过去,开口时难掩威胁。

“你师父年纪大了,不小心失足掉进了我养的蟒蛇池。”

“阿雨听话,外婆已经走了,我们谁都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加难堪,你说呢?”

电话中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可男人恶魔般的低语还在沐时雨耳边不断回荡着。

她想起初次进山里采矿时,谢厉琛推了几个亿的合同,亲自陪她进山,甚至为了救她搭进去了半条命。

可如今他却为了替沐晴晴夺取她视若珍宝的那几块矿石,用师父的性命做要挟!

闭了闭眼,两行清泪留下。

矿石对她来说很重要,可人命更重要,更何况是她视若亲父的师父!

沐时雨毅然决然地来到了谢家后山处的密林。

浓重的腥臊气扑面而来,昏暗的射灯照亮了池穴中盘踞的数条巨蟒。

师父被粗糙的绳索捆着,吊在池子上方,距离下面吐着信子的蟒蛇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老人吓得面无血色,连惊呼都发不出。

沐时雨看着这一幕心中万分愧疚,眼框酸涩,低声呢喃道,

“师父,是我连累了您。”

谢止琛气定神闲地站在池边,语气淡漠。

“矿石给我,我立马放人。”

沐时雨攥着箱子的手指关节紧得发白,看着池穴上方的师父,忽地泄了力气。

她死死咬着唇,从喉咙中挤出字。“我给。”

沐时雨将箱子交给了谢厉琛的手下,急切地看着谢厉琛。

“东西已经给你了,快把师父放了!”

谢厉琛刚要开口,手机却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时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怎么了晴晴?嗯,好,我马上过来。”

收起手机,看着满面焦急的沐时雨,他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鸡蛋大小的硫磺石,丢在女人脚边。

“我这边临时有点急事,这是硫磺石可以驱蛇,你自己下去解一下绳索。”

说完,他竟真的转身,匆匆离去。

沐雨时看着那块被男人随意扔在地上的矿石,眼神晦暗。

那是她刚成为颜料师后第一次自己独立开采的矿石,

是她得知谢厉琛喜欢养蛇后,从一座危险废矿里亲手挖出来的。

她将这块硫磺石作为礼物送给谢厉琛,硫磺驱蛇,让他带在身上保平安。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第一次红了眼眶,

他说她是第一个打心底里关心自己的人,

从此以后将这块石头视若珍宝,从不轻易示于人前。

原来从前珍视的东西现在通通都可以弃之如敝履,

譬如这块石头,又比如她。

沐时将石头捡起,咽下喉中涩意。

她找到将师父吊起的机关位置,正好在蟒蛇池穴里面,

想要救下师父们便只能从蛇池中穿过。

看着已经呼吸微弱的师父,她顾不得害怕,紧紧攥住那块硫磺石,

顺着梯子一步步爬了下去。

池底阴暗潮湿,腥气更重。

几条蟒蛇似乎被惊动,昂起了三角形的头颅,冰冷的竖瞳锁定了她这个不速之客,蛇信吞吐,发出令人胆寒的嘶嘶声。

她高举着那块硫磺石,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朝着机关那边挪去。

然而,那些蟒蛇非但没有退避,反而却像被激怒一般弓起身子,

其中最粗壮的一条瞬间如同闪电般窜了过来,

碗口粗的冰冷蛇身瞬间缠上了她的腰肢,迅速收紧!

“呃……”

强烈的窒息感传来,肺部空气被急速挤压,眼前阵阵发黑。

她拼命挣扎,用手中的硫磺石狠狠砸向蛇身!

可那蟒蛇毫无反应,反而缠得更紧!

就在这时,她无意间瞥见手中因为用力磕碰而掉落下碎屑的“硫磺石”,

那破损处露出的,根本不是硫磺的色泽和质地,

而是染了色的普通砂岩!

假的!

蟒蛇身体越缠越紧,

恍惚中沐时雨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她刚跟着谢厉琛的日子。

她想将一直被父囚禁的外婆救出,接进疗养院,

本还不知如何和男人解释,

可男人却温柔地拢了拢她额前碎发,说道。

“只要是阿雨想要的,我都会办到。”

可如今,他却对沐晴晴予取予求,无有不应。

是啊,本就应该是这样,

当年他的初衷就是为了兑现儿时对救命恩人的承诺,

可是,自己和他相爱的七年对他来说到底是什么呢?

她听到了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肺部的空气消失殆尽,

在她昏死过去前,感觉自己仿佛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沐时雨是在一阵剧烈的胸痛中醒来的。

她艰难地睁开眼,陌生的房间,空气中有淡淡的书卷气。

“别动,你肋骨断了三根,需要固定。”

她偏过头,看到谢宁周端着一杯水走了进来,面前满是担忧。

沐时雨嗓音沙哑干涩,

“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三年前,在她最后那次探矿时不慎在山脉中失足滑落,正好被谢宁周带队的考古队所救。

清隽的男人摇了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沐时雨看着眼前男人欲言又止的模样,意识到了什么,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是铺天盖地的推送—

【惊!沐家真千金回归!谢氏总裁单膝下跪豪掷千金为其正名!】

照片里,谢止琛穿着她曾亲手熨烫过无数次的定制西装,单膝跪在铺满玫瑰花瓣的地面上。

他微微仰着头看向沐晴晴,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几乎虔诚的温柔笑意。而一袭红裙的沐晴晴则是面色娇羞而得意。

他们的身后的夜幕被无数绚烂升空的烟花点燃,清晰地拼凑出一幅画的轮廓——

那幅画,烧成灰她也认得!

正是沐晴晴那幅混着她的血汗,至亲的遗骸画就的《赎罪》!

罪恶的图案在夜空中定格,刺目得让她眼前发黑。

难以言喻的悲愤,如同岩浆般从心脏最深处轰然爆发,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和强装的平静!

他单膝下跪,他豪掷千金,他用全城的烟花,将那份建立在她的痛苦、她的冤屈、她亲人尸骨之上的“作品”捧上神坛,只为博取那个蛇蝎女人一笑!

那漫天炸开的不是烟花,是她那颗赤诚的真心,是她外婆无法安息的魂灵,是她三年牢狱积攒的所有绝望!

砰砰炸裂的响声、仿佛凄厉的哀嚎一般在空中回荡。

自己与谢厉琛相爱多年,可直到结婚男人都没有对外界公开过自己的存在,每次她小心翼翼地提出来都会被男人以“保护私生活”的名义驳回。

她也伤心过,质疑过谢厉琛是不是不够爱她。

可谢厉琛会在她生病发烧时,笨拙地守在床边,用毛巾一遍遍给她擦拭滚烫的额头,眉头皱得比她还紧。

也会在她第一次成功提炼出新型矿物颜料时,虽然嘴上说着“不过是些颜料”,却默默将她那间简陋的工作室,换上了最顶级的设备。

甚至会在她被谢家人刁难后,将她冰冷的手握在掌心,用眼神逼退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她想,也许男人只是内敛不会表达而已。

可如今那些自己反复回味的甜蜜细节,在眼前这浩大声势面前却显得那么可笑!

原来,他不是没有温柔,不是不懂浪漫,只是他将所有的例外,都给了那个将她人生摧毁得片甲不留的女人而已。

“嗬”一声极轻的、破碎的吸气声从她喉咙里溢出。

她抬手捂住嘴巴,可呜咽声却从指缝溢出。

沐时雨抬头看着此时天空中用烟火拼成的《赎罪》两个字,还有屏幕上男女笑颜,她猛地闭上了眼睛。

这笔债,她早晚会找机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可沐时雨却万万没想到,这个机会来的会这么的快。

次日,刚刚拜别了谢宁周,沐时雨却猛然看到手机上另一条爆炸性新闻猛地窜上热搜榜首,

【劲爆!新锐画家沐晴晴代表作《赎罪》被爆掺入人骨灰!实验室成分分析报告被晒出!】

舆论一片哗然。

沐时雨心脏猛地一缩。

几乎是同时,谢氏集团的官方账号发布声明,

【关于沐晴晴女士画作《赎罪》所使用矿物颜料出现异常成分一事,沐晴晴女士并不知情。经初步调查,系颜料原始矿石供应商沐时雨提供的矿石来源不明,品质低劣!我方强烈谴责并保留追究沐时雨法律责任的权利。】

字字句句,将沐时雨钉死在耻辱柱上,悲愤和恶心让她浑身发抖。

下一秒,谢厉琛的电话打了进来。

电话那边的男人几乎是命令的口吻,

“沐时雨,你现在马上发布声明!承认是你的原材料出问题!否则晴晴的前途全毁了!”

泪水在眼眶打转,却倔强地迟迟不肯落下,沐时雨声音颤抖着问,

“那我呢,我的前途呢?我的外婆呢?骨灰到底是谁的,难道你不清楚吗?”

谢厉琛难得地被噎住,男人揉了揉眉心,心虚地有些急躁起来。

“就当作是给晴晴补偿不行吗?你替她当了这么多年沐家小姐,晴晴吃了多少苦才走到这一步,只是让你为她铺路而已,别太忘恩负义了!”

用她的血肉,为沐晴晴铺就通天大道吗?

沐时雨刚要开口,却猛地被人捂住了口鼻,她的意识瞬间模糊。

漆黑的厂房里,一桶冰水泼了下来,将昏迷的沐时雨激得打了个寒颤。

睁眼时,她看到沐父站在自己面前,

男人不多废话,直接将手机屏幕怼到她眼前。

屏幕上,是她年幼时脖子上被套着项圈拴在沐家后院那个肮脏潮湿的狗窝旁。

小小的她蜷缩在角落里,眼神空洞,旁边还有一只恶犬在吠叫,

而屏幕这边则在哄堂大笑,甚至在起哄让女孩也学两声狗叫。

“沐雨时,看清楚了吗?”沐父的声音中带着得意。

“不想这段视频明天全网飞,就立刻发声明承认是你嫉妒晴晴,故意在矿石里做了手脚!不然,我就让全世界都看看,你当年是怎么像条狗一样在我们沐家摇尾乞怜的!”

沐时雨恨得咬牙切齿,“畜牲!你们一家不得好死!”

男人一脚踢在她骨折的肋骨上将她踢翻在地,钻心的疼痛让得她几乎再次晕厥过去。

原来,他们连最后一点遮羞布都要撕碎,连她最后一点为人尊严都要践踏。

谢止琛的背叛,沐晴晴的恶毒,沐克生的无耻,

如同三把淬毒的利刃,将她对过去残存的念想和留有的余地,彻底斩断。

沐父威胁道:“没时间跟你废话,你若同意立刻就能走,不同意我就把视频发到网上让你被万人唾弃。”

沐时雨趴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将头微微抬起,

几乎死寂的平静面孔下,是燃烧的决绝火焰。

“我同意,但我要回去准备一下。”

沐父嗤笑一声,“谅你也不敢耍什么花样。”

沐时雨没有回家,而是直奔机场,在机场的卫生间里打开了电脑,

苍白的指尖落在键盘上,没有一丝颤抖。

她登录了自己尘封已久的,认证为“颜料师沐时雨”的社交媒体账号。

摄像头对准她惨白的面色,病号服下固定的绷带清晰可见。

她此刻的眼神却异常平静,仿佛能穿透屏幕,

直视此时透过屏幕窥探她、讽刺她、谩骂她的每一个人。

“我是沐时雨。”

她的声音不大,带着伤后的虚弱,却异常清晰。

“关于沐晴晴画作的颜料矿石的确出自我手,里面也确实混入了我至亲外婆的骨灰。”

直播间轰地炸了锅,参杂着污言秽语的谩骂四起。

“畜牲!自己至亲的亲人都拿来当噱头!”

“天呐好恶心,为什么要用死人的骨灰!”

“真该下地狱阿,你怎么不去死!”

沐时雨却视若无睹,继续说道,

“我有一个很长很劲爆的故事,该从哪里讲起呢……”

她先将刚才偷偷录下的沐克生威胁她的语音外放—

【…不想这段视频明天全网飞…就承认是你嫉妒晴晴…不然,我就让全世界都看看,你当年是怎么像条狗一样在我们沐家摇尾乞怜的!】

一片哗然中,沐时雨再次开口。

“这就是沐氏集团总裁沐克生,也是我曾经名义上的‘父亲’,当年他为了保护自己的私生女沐晴晴,让她免遭悍妻毒手,将我领回家,谎称我就是他在外的私生女,用我的外婆来威胁我,让我忍受了十年生不如死的生活。”

再次回忆起从前噩梦般的记忆让沐时雨浑身不自觉地浑身颤抖,沐时雨看着镜头,苦笑了一声。

“而他说的视频,在这里。”

没有任何预兆,她直接播放了沐克生用来威胁她的那段视频—

年幼的她,被铁链拴在狗窝旁,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画面晃动,清晰度不高,可女孩面上的惊恐与无助却深深印在每一个人眼里,拍摄者口中的秽语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无声的画面冲击着所有人的视觉和道德底线。

片刻后,她又放出与谢厉琛的通话录音。

“…你享福这么多年,而晴晴吃了多少苦…,你是不是太忘恩负义了…”

此时男人的挖苦显得格外讽刺,直播间内一片寂静…

“谢总为了他那所谓的公平,将我送入假监狱,让我挖了三年矿石供沐晴晴作画,而沐晴晴为了颜色出彩甚至听信偏方!将我外婆的骨灰混在颜料里作画!”

此时,网络上一片死寂,仿佛能听到无数倒抽冷气的声音。

就在她深吸一口气,要继续说下去时—

直播中断!

沐时雨却仿佛早有预料,她甚至扯动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嘲讽,她知道,他们怕了。

不过,已经足够。

外婆骨灰被混入颜料、她被迫在非法监狱采矿、沐克生用童年受虐视频威胁…碎片化的真相,在舆论场疯狂扩散,而拼凑出完整故事的任务…就交给神通广大的网友了。

现在,是她离开的时候了,她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机票和证件。

刚推门出去,沐时雨的手机疯狂震动着,屏幕上谢厉琛的名字不断地跳跃着。

可她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将手机卡取出,掰断,扔进了垃圾桶。

她甚至都不愿再看一眼这个生活多年的地方,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另一边,谢氏顶楼办公室,气压低得骇人。

向来冷静自持的男人罕见地失了态,额角青筋暴跳。他反复拨打着女人电话,可听筒中传来的永远只有冰冷的“您所拨打的用户是空号”。

一旁的沐晴晴早已哭得晕了过去,若是换作平时男人早就亲自抱着她奔向医院,再顾不上其他。

可此时谢厉琛却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他的心里被巨大的怒火和莫名的惊慌占据。

他不相信!

他不相信沐雨时敢如此决绝地反抗!不相信她直播里说的那些话!什么外婆骨灰,什么狗窝视频…一定是她知道自己设计她进假监狱后怀恨在心报复!是她在污蔑、在博取同情!

晴晴那么善良单纯怎么可能用骨灰作画!沐家也不可能做出那种猪狗不如的事情!一定是沐雨时伪造了视频,编造了谎言!

“查!给我把她找出来!立刻!马上!”他对着一旁噤若寒蝉的特助怒吼着,眼神阴鸷得吓人。“我要和她当面对质!看她还能编出什么花样!”

他绝不允许这个女人,用这种方式诋毁他,诋毁晴晴,毁掉他现在拥有的一切!

特助战战兢兢地应下,立刻出去安排。

谢厉琛烦躁地松了松领带,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灯火璀璨的城市,他为沐晴晴庆祝得奖的大屏还在滚动着,他却在此刻觉得格外刺眼。

男人眼前闪过沐雨时在直播里苍白而决绝的脸。

他烦闷地闭上了双眼,夜风吹过,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双亲骤然离世的那晚,他孤寂地坐在窗边吹着冷风,却忽地被人从身后搂住,女孩的身上带着一股暖意,她说,“结婚吧阿琛,以后,我就是你的家。”

那天,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了一整晚。

此时,谢厉琛下意识地揉了揉心口处,试图将那股莫名地酸涩揉开。

电话铃声响起,助理嗫嚅着汇报。

“谢总,我们找遍了全城都没有发现夫…沐小姐的踪迹。”

“继续给我找!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都给我翻一遍!”他再次对着内线电话低吼,声音却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仓惶。

他魂不守舍地在书房里反复看着那段已经被公关部门尽力压下、却仍在私下疯狂传播的直播片段。

看着她平静地陈述,看着她放出沐克生威胁的录音,看着她童年那段触目惊心的视频…

这些,真的是伪造的吗?他此刻已经无法像白天时那般百分之百肯定。不过,等鉴定结果出来一切就都真相大白,如果是真的他就好好和沐时雨算账,如果是假的…大不了他再哄哄她,她那么爱他一定会原谅的!

深夜,男人辗转反侧,一些被他刻意遗忘、尘封已久的画面,却趁着这心绪紊乱的间隙,纷至沓来。

那年家中被死对头纵火,他赶到的时候房子已经烧得几乎不剩什么了,满脸黑灰的小姑娘从火场冲出来,端着一碗长寿面。二十岁的沐时雨满脸漆黑,却笑的灿烂,她说,“生日快乐,阿琛哥哥。”

婚后,沐时雨窝在工作室里对着那些石头一待就是一整天,她拉着他的手,兴奋地指给他看显微镜下矿石结晶的奇妙世界。二十一岁的她脸上沾满矿粉,满眼爱意,她说,“阿琛哥哥,大自然替我送给你最纯粹的浪漫”

直到三年前,年幼时救过自己的沐晴晴找上门来,哭诉多年被身份置换后漂泊在外的悲惨生活,他便开始恼怒,他愤恨,他替沐晴晴不公。

于是,他亲手将沐时雨送进那座为她量身打造的“监狱”。

谢厉琛猛地攥紧拳头,他只是在补偿沐晴晴,纠正发生的错误,让一切回归正轨而已…他没错…

直到天空中泛起了鱼肚白,谢厉琛才终于睡去,在梦中,他却看到了沐时雨那一片死寂的、燃烧着恨意的眼睛。

醒来后,男人鬼使神差地走向沐时雨的房间。

推开门的瞬间,他愣住了,瞳孔骤然收缩。

房间里一片狼藉,如同被飓风席卷过。梳妆台倒塌,瓶瓶罐罐碎裂一地,昂贵的护肤品和香水混合在一起,散发出怪异刺鼻的气味。

他们的婚纱照被砸烂,相框玻璃碎裂,照片上他们相携而笑的脸被碎玻璃划得面目全非。

整个空间,充斥着一种毁灭性的、决绝的、告别的气息。没有留恋,没有不舍,只有彻底的摧毁和清理。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恐慌和空虚感,如同冰水般将他淹没。他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助理敲响了房门,“谢总…鉴定结果出来了…不是合成的。”

这个结果像一把重锤,敲碎他一直以来坚信的“事实”上。

明明、明明沐晴晴告诉他阿雨在沐家过得是极致奢华的日子,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可、可视频里他的阿雨为什么…为什么会收到那种非人待遇!他的阿雨…究竟在沐家经历了什么?

可他已经顾不得去详细调查,心中涌上来的是无尽的恐慌…谢厉琛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名为“后悔”的滋味,一股灭顶的寒意席卷而来。

他几乎癫狂地去寻找沐时雨曾经到过得地方,留下的痕迹,可全部一无所获。

直到他来到了他最后看到沐时雨的地方——后山的蟒蛇池边。

谢厉琛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他环视着这片狼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钝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地上那一抹不起眼的黄褐色碎石吸引了谢厉琛的注意,是那块被他随手丢给沐雨时的“硫磺石”。

当时他走得匆忙,只想快点去安抚摔下了台阶的沐晴晴,根本没心思安排人去将沐时雨的师父放下,于是便丢下这块石头让沐时雨自己去救。

他想,反正不会有事的,硫磺石用来驱蛇再好用不过。

可此刻,石头黄色外壳碎裂后,露出的黑色石芯却像一根淬毒的针,猛地扎进他眼里,连带着心脏都跟着抽搐了一下。

这根本不是那块硫磺石!

眼前瞬间浮现出沐时雨爬下蛇池的画面——

沐时雨在蛇巢里举起了这块他丢给她的“希望”她心里抱着对他的信任,以为这块石头真的能保护她。可下一秒,蟒蛇猛地缠上了她的腰肢!

风声呼啸而过,谢厉琛却仿佛听到了从女人被骤然扼住呼吸的惊呼声。

她一定会挣扎,会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块“硫磺石”狠狠砸向冰冷的蛇身!

然后…石头磕碰在坚硬的鳞片上,碎屑剥落,露出里面廉价、染色的砂岩内里。

他仿佛感受到那一刻,在她认清那石块真面目的那一刻,会有多么无助和绝望!

后来呢?后来…缠绕的蛇身收紧,冰冷的鳞片死死箍住她脆弱的胸腔…

“咔嚓—”

他几乎能幻听到那细微又清晰的、肋骨处传来的骨头断裂的声响!

谢厉琛猛地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传来一阵尖锐的、仿佛也被巨力勒紧碾碎的剧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谢厉琛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沐时雨直播时的画面。她脸色苍白得像纸,额角还有凝固的血迹,说话时因为肋骨疼痛而微微蹙。

她肋骨处的伤,是在他一手造成的绝境中,被生生勒断的!

每一个细节的想象,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鲜血淋漓。

此前自己所有的愤怒和质疑,在这残酷的画面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那么…卑劣。

一股冰冷的寒意猝不及防地窜上脊背,让他打了个激灵,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一股巨大的恐慌席卷而来。

他想起女人直播时决绝的那双眼睛,泪如雨下。

她将过去的一切都毁掉,不是欲擒故纵,不是赌气威胁,而是带着对他的恨、带着满身伤痕,彻彻底底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谢厉琛将自己关在沐时雨那间被砸得狼藉的房间里,整整三天。

他胡子拉碴地坐在地上,眼底布满血丝,怀里抱着被摔得稀碎的相框。

男人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可沐时雨直播时苍白的脸、绝望的眼神、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眼前挥之不去。

“阿雨…”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喃喃,回应他的只有死寂。

彻彻底底的酩酊大醉一场后,谢厉琛终于迈出了房间。

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他必须知道,沐时雨在沐家,究竟过着怎样的“荣华富贵”。

他看着门前战战兢兢的助理,声音沙哑地吩咐。

“去吧,不惜一切代价,三天后,我要知道沐时雨在沐家的十年…究竟过得是什么生活。”

起初,查到的只是一些零碎的信息,沐家旁支的只言片语,老佣人闪烁其词的回忆。但随着调查的深入,越来越多的证据被摆到了他的面前。

一份份医疗记录,显示沐时雨在沐家期间多次因冻伤、撕裂伤、营养不良入院,时间跨度长达十年;几张模糊却触目惊心的旧照片,背景是沐家后院那个他曾在直播视频里见过的狗窝;甚至找到了一段被沐夫人辞退的老园丁的录音,老人唏嘘地描述着那个“替身小姐”是如何被关地窖、泡冰湖,如何在寒冬里穿着单衣被罚跪…

摆在面前的每一份资料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谢厉琛的心上。

他想起沐时雨身上那些浅淡的旧疤痕,她曾经轻描淡写地说是“小时候不小心弄的”;她畏寒,哪怕是夏天手脚也常常冰凉;她偶尔会在睡梦中惊悸,却从不告诉他梦见了什么…

原来,她所有的异常,都有迹可循。

可他,却盲目地相信了沐晴晴单方面的哭诉,认定沐时雨就是那个窃取了别人人生的、享受着优渥生活的冒牌货!

“砰!”

谢厉琛一拳狠狠砸在书桌上,手上流下鲜血也浑然不觉。怒火如同岩浆在他胸腔里奔腾,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他恨沐克生夫妇的狠毒,恨沐晴晴的欺骗,更恨自己的愚蠢和眼盲!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沐晴晴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脸上带着惯有的、柔弱无害的笑容,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厉琛哥哥,你这几天怎么了?我都联系不上你,好担心你呀。”她说着,就像从前一样,自然地想要上前挽住他的手臂。

谢厉琛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再无往日的半分温情,只剩下冰冷的厌恶和审视。

“别碰我。”他声音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沐晴晴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她从未见过谢厉琛用这种眼神看她,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的垃圾。

“厉琛哥哥,你…你怎么了?是不是沐时雨又跟你说了什么?她都是骗你的,她嫉妒我,她…”

“闭嘴!”谢厉琛厉声打断她,目光锐利如刀,“沐晴晴,我问你,阿雨在沐家那十年,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沐晴晴眼神闪烁,强装镇定,“她…她当然是沐家大小姐啊,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吃穿用度最好?”谢厉琛猛地将桌上那叠调查资料摔在她面前,纸张纷飞,散落一地,“这就是你说的最好?被关地窖、泡冰湖、和狗抢食?!沐晴晴,你看着我,告诉我,这些是不是真的!”

看着散落在地上的证据,沐晴晴的脸色瞬间惨白,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嘴唇哆嗦着,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如何圆谎。

谢厉琛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几乎站立不稳。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你们怎么敢…”他声音颤抖,一把上前抓住女人的衣襟质问。

沐晴晴被他眼中的疯狂吓到,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惨叫道,“厉琛哥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我怀孕了!我怀了你的孩子!”

“孩子”两个字如同惊雷,猛地炸响在谢厉琛耳边。

他整个人彻底愣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

孩子…

他的孩子…

一个被他亲手…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沐时雨在狱中得知流产消息时,那隔着铁窗绝望又破碎的眼神。他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说,“都是命数,没了就没了,你在里面好好改造。”

不是命数,不是意外,是故意为之!是他听了沐晴晴的哭诉,默许了将那份掺了药的“营养餐”送进去的!

谢厉琛捏着手上那份年久发黄的诊断报告。报告上白纸黑字写着,“患者受寒严重怀孕概率极低”

男人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癫狂而悲凉,带着无尽的绝望和自嘲。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和沐时雨得来不易的孩子!

此时,他看着沐晴晴依旧平坦的小腹,眼神里没有一丝即将为人父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滔天的悔恨。

他那个未曾谋面就被他亲手扼杀的孩子,在此刻形成了最残忍的讽刺,将他牢牢钉在了耻辱柱上,永世不得超生。

沉默片刻后,男人滚了滚喉结,声音沙哑而冷冽,“把孩子打了吧。”

不过谢厉琛却失算了,消息传到了谢家老爷子那里。老爷子传统观念极重,坚信血脉不容外流,他亲自出面,以雷霆手段将沐晴晴接回了谢家老宅,严加保护起来。

谢厉琛纵然手段狠辣,但老爷子在谢家根基深厚,态度坚决,直接派人将惊慌失措却又暗含得意的沐晴晴接走了。

谢厉琛此刻心神俱疲,调查到的真相如同大山压顶,加上公司因沐时雨直播事件引发的动荡需要他处理,他暂时无法与爷爷硬碰硬,只能眼睁睁看着沐晴晴被保护起来。

他变得更加阴郁暴躁,整日用高强度的工作麻痹自己,偶尔停下来,便是对着沐时雨空荡荡的房间,或是那块碎裂的假硫磺石发呆。

这晚,谢厉琛在一家高级会所借酒浇愁,就在他穿过走廊,准备进入包厢时,旁边虚掩的门里传来了熟悉的、流里流气的声音,是王钊。

“妈的,沐时雨那个小贱人,当初在沐家像条狗一样,现在倒是能耐了,还敢直播爆料?”

王钊显然喝多了,声音很大,带着浓重的酒气和猥琐,“可惜了,当年要不是她烈性扎了老子一刀,老子早就得手了!那皮肤,那身段…啧啧,在矿洞里刨了三年土,也不知道还嫩不嫩…”

他的话引得包厢里一阵哄笑和不堪入耳的附和。

门外的谢厉琛,脚步猛地顿住。酒精带来的昏沉瞬间被滔天的怒火烧得干干净净!他眼底瞬间爬满血丝,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几乎将空气冻结。

“砰!”

包厢厚重的实木门被谢厉琛一脚踹开,巨大的声响让里面的喧闹戛然而止。

“谢…谢总?”王钊吓得酒醒了一半,慌忙站起身。

谢厉琛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狠狠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啊!”王钊惨叫一声,鼻血瞬间喷涌而出。

但这仅仅是开始。谢厉琛像是被触怒了逆鳞的修罗恶鬼,拳头如同雨点般落下,专门往王钊的要害和痛处招呼。

他想起沐时雨在医院走廊里被王钊纠缠时那惊恐颤抖的模样,想起调查资料里那些模糊却残忍的过往,所有的悔恨和怒火在此刻找到了宣泄口。

王钊猝不及防,惨叫着倒地。

“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提阿雨的名字!”谢厉琛双目赤红,彻底失去了理智。

包厢里其他人吓得魂飞魄散,想上前阻拦,却被谢厉琛带来的保镖死死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王钊被打得哀嚎连连,很快便鼻青脸肿,肋骨也不知道断了几根,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谢厉琛喘着粗气,皮鞋踩在王钊血肉模糊的脸上,声音冰冷得如同淬了毒的刀子,“说!当年在沐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我以谢家掌权人的身份起誓,让你再不能活着出了这个门!”

濒死的恐惧让王钊彻底崩溃,他断断续续地,将沐夫人如何虐待沐时雨,沐克生如何冷眼旁观,沐晴晴如何在外逍遥并时不时出主意折磨沐时雨…那些比调查资料更具体、更黑暗的细节,全都抖落了出来。

“是…是我姨母…她下的药让我毁了她,她以为沐时雨就是姨夫的私生女…才发泄在沐时雨身上…沐晴晴…她都知道,她还说…说这样才有趣…”

谢厉琛听着,脚下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王钊发出杀猪般的惨嚎。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揉捏、撕裂,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他所以为的“补偿”和“公平”,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笑话!他放在心尖上疼宠了七年的女人,在他不知道的岁月里,承受着如此非人的折磨!而他,竟成了加害者的帮凶!

“沐、家!”谢厉琛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眼中涌出浓重的恨意。

谢厉琛不再犹豫,也不再给沐家任何喘息的机会。动用谢氏集团所有的力量,以雷霆万钧之势,对沐家展开了全面的商业围剿。

不过半月,曾经在四九城也算有一席之地的沐氏集团,宣告彻底破产。

沐克生夫妇背负巨额债务逃到海外。

而沐晴晴,虽然被谢老爷子庇护在老宅,但也失去了沐家千金的光环,成了一个需要依仗谢家才能存活的依附品。

她试图用当年的恩情去求谢厉琛高抬贵手,可昔日里对她温情款款的男人此时眼中却没有一丝温度。

男人冷冷地睨着她,说道,“你应该庆幸你救过我一命,否则,你现在早就下地狱去给阿雨外婆陪葬了,懂了吗?”

沐晴晴像卸了力一般瘫坐在地上,他知道谢厉琛干的出来,倘若让他知道当年救他的事情是自己故意设计的…

沐晴晴冷汗直流,连连点头,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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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地球的另一端。

沐时雨站在世界顶级颜料公司的实验室里,专注地观察着显微镜下新发现矿物颜料的晶体结构。

这里,汇聚了全球最优秀的颜料师和资源,她的技艺和天赋也很快得到了认可。她沉浸在全新的知识和探索中,眼神里重新焕发出宁静的光彩。

休息间隙,她打开平板查看新闻,赫然映入眼帘的头条,是谢老爷子亲自携怀有身孕的沐晴晴出席慈善晚宴的新闻,并当众宣布其为谢家准孙媳,为其正名。

曾经的闺蜜将新闻截图发给她,语气愤愤。照片上沐晴晴依偎在谢老爷子身边,脸上带着刻意营造的幸福和得意,手还刻意地护着小腹。

沐时雨静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她只是极轻地嗤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嘲讽和不屑一顾。

曾经的滔天恨意,似乎在远离那片土地后,渐渐沉淀。

谢厉琛的报复,沐家的下场,沐晴晴那可笑的“认证”……在她看来,都如同跳梁小丑的闹剧,再也无法在她心中掀起任何涟漪。

她关掉新闻页面,重新将目光投向显微镜下的那片璀璨结晶,这才是值得她追寻的一生的星辰。

沐氏破产,却并未让谢厉琛感到丝毫快意。那巨大的空虚和悔恨日夜啃噬着他,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在全球范围内搜寻沐时雨的下落。

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线索,他也会立刻亲自飞过去确认。

消息不可避免地传到了被保护在谢家老宅的沐晴晴耳中。

起初,她还能靠着谢老爷子的庇护和腹中的孩子安慰自己,谢厉琛只是一时被蒙蔽,等他冷静下来,还是会回到自己身边。可如今谢厉琛非但没有丝毫回心转意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疯狂。

沐晴晴彻底慌了,心中涌起滔天的嫉妒和怨恨。数月来的养尊处优也让她逐渐失去了以往的谨慎和伪装。

“沐时雨!你为什么阴魂不散!你都走了为什么还要霸占着厉琛哥哥的心!”

她摔碎了房间里所有能摔的东西,姣好的面容因嫉恨而扭曲,“你必须死!只有你死了,厉琛哥哥才会彻底属于我!”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她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帮她共同设计了一场“英雄救美”的干爹向俞强。

她秘密联系上了他,许以重金拜托,让他找到沐时雨并让她永远消失。

沐晴晴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谢厉琛在疯狂寻找沐时雨的同时,也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异常的资金流动和秘密联络,很快就引起了谢厉琛的警觉。

“她联系了向俞强?”谢厉琛听到助理的汇报,眼神骤然冰寒。这个名字,勾起了他一些模糊的回忆,当年那场“意外”的某些细节,似乎在此刻串联起来,显得格外可疑。

而就在这时,助理带来了另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谢总,我们重新梳理了当年蟒蛇池事件的细节,尤其是那块…硫磺石。”助理语气凝重,

“我们找到了当时负责您物品保管的一个老佣人,他回忆说,在您下令带沐…带沐小姐去蛇池之前,沐晴晴小姐曾以替您整理书房为由,单独进去过一段时间。”

轰——!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谢厉琛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难以置信而微微颤抖。

那块将他最后一丝信任和沐时雨生还希望彻底碾碎的假石头,是沐晴晴处心积虑的调换!

她想让沐时雨死!在那个时候,她就想让沐时雨死在蛇池里!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成一条清晰的、恶毒的轨迹!从多年前的设计遇险,到后来的冒充身份,挑拨离间,假监狱,堕胎药,骨灰颜料,再到调换硫磺石,乃至如今…买凶杀人!

他一把推开试图劝阻的助理,如同旋风般冲出了办公室,油门踩到底,跑车发出咆哮般的轰鸣,朝着谢家老宅疾驰而去!

“砰!”

老宅厚重的大门被谢厉琛一脚踹开,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宅邸里的所有人。他无视佣人们惊恐的目光,径直冲向沐晴晴所在的房间。

沐晴晴此时正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幻想着沐时雨死后她和谢厉琛的美好未来。听到巨响,愕然抬头,便对上了谢厉琛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猩红的眼睛。

“厉琛哥哥,你…”

“沐!晴!晴!”谢厉琛一步步逼近,声音嘶哑,猩红的双眼中是滔天的恨意,“调换硫磺石!买凶杀人!还有当年那场精心设计的救命之恩…你还真是好算计!”

沐晴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吓得语无伦次,“不…不是我…厉琛哥哥你听我解释…”

“解释?”谢厉琛猛地伸手,狠狠掐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把我当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看着我把真正爱我的人推进地狱,你很得意是不是?嗯?”

女人惊恐的尖叫声和求救声响彻整个院子,却无人理会。

阿尔卑斯山脉深处,一处人迹罕至的废弃矿洞入口。沐时雨穿着专业的登山服,背着沉重的工具包,正小心翼翼地采集着岩壁上一种罕见矿物。

山风凛冽,吹拂着她束在脑后的长发,她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神清亮而坚定,与一年前那个苍白绝望的女人判若两人。

“这种层理结构和伴生矿,很特别。”温和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

沐时雨回头看去,露出惊喜的神色,“谢老师!”

谢宁周穿着一身专业的野外考察装备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清隽的笑意。

“谢老师!你怎么在这里!”沐时雨停下手中动作,面对这个数次救过自己的故人,她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恰巧有个合作项目在这边进行地质勘测。”谢宁周走上前,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沉重的采集袋,动作熟稔体贴。

“看你刚才的手法,比三年前更精准老练了,首席颜料师果然名不虚传。”

他的赞赏纯粹而直接,是同行对顶尖技艺的认可。沐时雨笑了笑,没有谦虚,坦然接受。

两人并肩往山下临时营地走,一路探讨着刚才的发现。沉默片刻后,谢宁周像是无意间提起:“国内…最近有些消息,关于谢厉琛的。”

沐时雨脚步未停,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听到的是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哦?”

沐时雨研磨苔藓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没有。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

谢宁周观察着她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继续说道,“他把沐晴晴抓回去了。孩子…强行刮宫拿掉了…然后,把她关了起来,用尽了手段折磨,据说…生不如死。”

“沐晴晴被他扔进当初你待过的那个假监狱,让她日复一日地去挖矿,然后研磨成颜料,逼她画那幅《赎罪》…画不完,或者画不好,就是一顿非人的虐待。偶尔,也会把她扔进后山的蟒蛇池…”

沐时雨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并非因为同情沐晴晴,而是觉得…有些恶心。

谢宁周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在她快要被勒死或者吓疯的时候,再捞上来治好,然后…周而复始。他说,要让她把你受过的苦,百倍尝尽。”

山风呼啸而过,带着刺骨的寒意。

沐时雨终于停下了脚步,她抬眼看向远处覆雪的峰峦,轻声说道。“他用什么方式报复,是他们的事,已经与我无关了。”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她是真的放下了,那些过往的恩怨情仇,那些人,那些事,都已在她奔赴新生的路上,被彻底碾碎成尘埃,不值得她再投注半分心力。

谢宁周看着她这幅模样,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欣慰,又似是感慨。他欣赏的就是她这份从废墟中重生后,淬炼出的坚韧与决绝,不为过往所困,不为仇怨所扰,只专注于自己的道路。

“你倒是看得开。”他轻声道。

沐时雨转而看向他,带着一丝探究:“谢先生似乎对谢家的事,尤其是谢厉琛的动向,了如指掌。”

谢宁周迎上她探究的目光,笑容有些神秘,他指了指自己背包里露出的半截考古手铲,又看了看这连绵的群山,语气轻松。

“山人自有妙计,或许…”他顿了顿,卖了个关子,“等下次有缘再见时,我再告诉你我的身份?”

他没有给出答案,只是将一个谜题留在了这苍茫的暮色与雪山之间。

两人相视而笑,继续向前走去。

一年后,国内某著名艺术画廊。

一场备受瞩目的国际矿物颜料学术交流会在这里举行,沐时雨作为顶级颜料公司的首席顾问及特约讲师,受邀回国进行主题演讲。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烟灰色西装套裙,身姿挺拔,站在聚光灯下,用流利的英文阐述着最新研究成果。

自信、从容,专业领域内散发出的光芒,让她如同经过烈火淬炼的宝石,璀璨夺目。台下掌声雷动,不少业内泰斗都投来赞赏的目光。

中场休息,她避开寒暄的人群,想寻一处安静角落稍微透气。沿着展厅侧面的走廊缓步而行,她的目光被走廊尽头一间半开放的小型珍品陈列室吸引。

她信步走了进去,专注地隔着玻璃柜欣赏,浑然未觉身后一道灼热得几乎要将她洞穿的视线。

谢厉琛几乎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今日是受合作方邀请,勉强前来参加这个与他主业无关的展览。行至此处,本想抽支烟透口气,却看到了那个魂牵梦萦、刻入骨髓的背影。

她瘦了些,却更显挺拔,周身散发着一种疏离而强大的气场,心脏在那一刻疯狂擂动,血液逆流般冲上头顶。

“阿雨…”

干涩沙哑的嗓音自身后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沐时雨身形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缓缓转过身。

“谢总。”她微微颔首,语气疏离客气,仿佛他们之间那七年的爱恨纠葛从未存在过。

这一声“谢总”,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入谢厉琛的心脏,痛得他呼吸一窒。他上前一步,急切地想要抓住她的手,却被沐时雨不着痕迹地避开。

“阿雨!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他语无伦次,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悔恨和痛苦,“沐晴晴那个毒妇,她骗了我!我不知道你在沐家受了那么多苦…我不知道那块硫磺石是假的…我不知道孩子…我…”

他瘦了很多,俊美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憔悴,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猩红,曾经矜贵冷厉的气质被一种深刻的颓废和偏执取代。

他试图解释,试图忏悔,将沐晴晴的下场,将他这一年来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寻找和痛苦,尽数剖白。

可沐时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怨恨,没有波动,甚至没有一丝兴趣,只有一片彻底的、冰冷的漠然。

“谢总,”她打断他,声音依旧平稳,“我们之间,早在你递给我离婚协议,在我外婆去世那天你逼我道歉,在我师父吊在蛇池上而你转身离去的时候,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男人无措地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试图将这一年多来积攒的所有悔恨和痛苦都倾倒出来。“你走后我才明白…我爱的从来都是你,只是你!跟什么救命恩人没有关系!阿雨,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

沐时雨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动容,也没有愤怒。

“谢总,你的忏悔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这种全然的无视,比恨他、骂他更让谢厉琛崩溃。他猛地将她拉近,眼底翻涌着疯狂的偏执。

“我不放!沐时雨,你是我的!你永远都是我的!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他试图强行将她拥入怀中。

“啪!”

男人被扇得歪过脸去,面上泛起清晰的指痕,可他眼中的执拗却丝毫未变,沐时雨刚气急,就要开口喊保安。

只听一个冷静的男声自身后响起。

“厉琛,放开她。”

谢宁周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深色西装,气质清隽儒雅,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

他伸出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谢厉琛的手臂上,力道却恰到好处地迫使他松开了沐时雨。

“小叔?你怎么会在这里?”谢厉琛愕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谢宁周,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被打断的怒火。

小叔?

沐时雨眼中掠过一丝了然。

谢宁周并未理会谢厉琛的质问,只是走到近前,声音不高,却带着长辈和上位者独有的压迫感。

“我再说一次,放开她。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谢家的脸面,你还要不要了?”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冰冷的压力。谢厉琛纵然此刻处于半疯狂状态,也被这目光慑住,加之“谢家脸面”这几个字如同紧箍咒,他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几分。

谢宁周趁机上前,不着痕迹地隔开了两人,将沐时雨护在了自己身侧。

他看向沐时雨,语气缓和下来,“没事吧?”

沐时雨揉了揉被攥红的手腕,摇了摇头。

谢宁周这才将视线转向谢厉琛,语气平淡,却带着长辈特有的压迫感。

“厉琛,沐小姐现在是谢氏集团重要的国际合作伙伴,不是你能够随意纠缠的对象。”

“合作伙伴?小叔你…”谢厉琛猛地反应过来,“你们早就认识?你一直知道她在哪里?!”

谢宁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上前一步冷冷道。“收起你那些不必要的情绪。沐小姐的行程很满,没时间应付你的私事。”

他用了“应付”这个词,轻描淡写地将谢厉琛汹涌的感情贬低得一文不值。

谢厉琛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人,一个冷漠淡然,一个维护姿态明显,一股被背叛的怒意直冲头顶。“谢宁周!你凭什么带走她?!”

“就凭我是你小叔,”谢宁周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声音不高,却带着绝对的权威,“就凭我现在是谢氏代管海外业务的执行董事。这个身份,够不够?”

他不再给谢厉琛发疯的机会,对沐时雨微微颔首:“沐顾问,车已经在外面等了,我们走吧。”

沐时雨点了点头,没有再看谢厉琛一眼,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与她毫无关系。“有劳谢先生。”

谢厉琛眼睁睁看着沐时雨决绝离去的背影,和他那位深藏不露的小叔护在她身旁的姿态,一股灭顶的无力感和滔天的愤怒几乎将他撕裂。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玻璃展柜上,坚硬的防弹玻璃纹丝不动,他的手背却瞬间皮开肉绽,可他却感觉不到痛,只有心脏处那空荡荡的、如同被挖走一块的剧痛,在无声地蔓延。

自艺术中心那次不愉快的再遇后,谢厉琛像是彻底撕下了所有冷静自持的伪装,他开始了几乎偏执的、轰轰烈烈的追求。

每天清晨,她的办公桌上,必定会准时出现一束空运而来的、她曾经最喜欢的稀有品种白色郁金香。

午休,五星级酒店主厨精心烹制的午餐会直接送到门口。

傍晚,无论她加班到多晚,他的那辆黑色迈巴赫总会固执地停在实验室楼下,车窗降下,露出他日渐憔悴却目光灼灼的脸。

他送来的礼物从顶级矿产开采权文件,到他们曾经一起看中的、位于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小木屋地契,无所不用其极。

从前永远高高在上的男人甚至学会了笨拙地编辑长长的短信,诉说着他们相爱的细节,忏悔着自己的愚蠢和眼盲。

然而,沐时雨的回应只有彻底的漠视。

鲜花被随手送给路过的清洁阿姨,午餐原封不动地退回,昂贵的礼物如同石沉大海,连拒收的回应都懒得给予。

至于那些长篇累牍的短信,她甚至不会点开,直接拖入垃圾箱。

下班时,她会目不斜视地从那辆迈巴赫前走过,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街边摆设,径直坐上工作室安排的车,或是偶尔…谢宁周前来接她的车。

她的冷漠浇在谢厉琛几近癫狂的炽热上,非但没有让他清醒,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烈的执念和恐慌。

谢厉琛追求她的事情在业内传的沸沸扬扬,男人甚至破罐子破摔,频繁地在她出席的行业会议外等候,在她与合作方会谈的餐厅外徘徊,甚至几次试图强行闯入她的实验室,都被安保人员拦下。

这天,沐时雨正与几位国外专家在实验室进行封闭式数据研讨。

谢厉琛却不知从何处得知消息,竟直接驱车来到实验室大楼外,不顾安保阻拦,甚至打算强行闯入。

“让我进去!我要见沐时雨!”他眼底赤红,西装有些凌乱,早已没了往日矜贵从容的风度,更像一个发狂的偏执困兽。

安保人员认得他,不敢动粗,只能竭力阻拦:“谢总,抱歉,里面有重要会议,沐女士吩咐过任何人不能打扰…”

“滚开!我是她丈夫!”谢厉琛低吼,试图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墙。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从里面打开,沐时雨沉着脸走了出来。她眼神冷冽地落在状若疯狂的谢厉琛身上。

“谢厉琛,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的声音不高,却让发狂的男人瞬间安静下来。

谢厉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切地上前。

“阿雨!你终于肯见我了!我们谈谈,就五分钟,不,三分钟就好!”

“我们之间,无话可谈。”沐时雨语气没有丝毫转圜余地,“这里是工作场所,请你立刻离开,不要影响我和同事的工作。否则,我只能报警处理了。”

“报警?”谢厉琛像是被这个词刺痛,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要报警抓我?阿雨,我们曾经是夫妻!我们有过七年的感情!你就这么狠心?”

“狠心?”沐时雨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上前一步,逼视着他,眼底是积压已久的厌烦和嘲弄,“比起你设计假监狱让我挖矿三年,比起你亲手断送我们的孩子,比起你在我外婆濒死时逼我当众受辱,比起你眼睁睁看着我师父吊在蛇池上转身离去…谢厉琛,究竟是谁更狠心?”

她每说一句,谢厉琛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身体也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那些被他刻意用悔恨包裹的罪行,被她如此直白、如此冰冷地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如同最锋利的匕首,将他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遮羞布也彻底撕碎。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想忏悔,却发现任何语言在这样血淋淋的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憎恶和冰冷,一股灭顶的绝望和恐慌攫住了他。

“我…我知道我错了…阿雨,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

男人几乎是哀求出声,声音沙哑破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曾经在商场上说一不二的男人,此刻卑微到了尘埃里。

然而,沐时雨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半分动容。“你的道歉,我已经听腻了。你的机会,早在你一次次选择伤害我的时候,就彻底耗尽了。而且…”

女人的声音悠悠响起,“…而且…不是你自己选择的结束婚姻吗?”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谢厉琛摇摇欲坠的神经。

谢厉琛猛地抬起猩红的双眼,目光死死锁住她,里面翻滚着偏执、不甘和疯狂。“是因为谢宁周对不对?”他忽然厉声质问,声音因嫉妒而扭曲。

“你现在对我这么冷漠,是因为你身边有了他?你们是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在我还在满世界找你的时候?还是更早?!”

这不堪的揣测和污蔑,让沐时雨眉头紧蹙,心底最后一丝因为过往恩情而产生的微弱涟漪也彻底平复。她懒得再与他多费唇舌,转身离开。

她坐在办公室内,响起那个名字。

谢宁周吗?

因为项目合作,谢宁周与沐时雨的接触自然增多。可他从不越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和风度。

他们一起勘探矿脉,在实验室里通宵达旦地分析数据,在学术会议上默契配合。

谢宁周欣赏她的才华与坚韧,她则佩服他的博学与沉稳。在并肩作战的日子里,难以言喻的默契和情愫在一次次专业交锋和偶尔放松的闲谈中悄然滋生。

沐时雨摇了摇头,心里暗道好笑,他们只是默契的搭档而已,怎么自己还真的把谢厉琛的话听了进去呢?

没过多久,项目取得阶段性突破,在团队聚餐庆祝后,谢宁周送沐时雨回公寓。

月光皎洁,洒在静谧的街道上。

“时雨,”谢宁周第一次如此自然地唤她的名字,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和。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有些唐突。但我必须告诉你,和你相处的这些时光,是我多年来感到最充实和愉悦的。我欣赏你,不仅仅是作为一位顶尖的颜料师,更是作为一个完整、独立、闪闪发光的人。”

男人停下脚步,目光真诚地注视着她,没有逼迫,只有坦诚的陈述,“我想以男人的身份,正式地追求你。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沐时雨微微一怔。她确实很欣赏谢宁周,与他相处的过程也格外轻松和自在,只是…她的心在经历过那场浩劫后,仿佛很难再因“爱情”而掀起波澜。

她感激他的欣赏与陪伴,却无法立刻回应同等的情感。

她抬起头,迎上他温和的目光,语气带着歉意却也坚定,“宁周,我很珍惜我们之间的默契和友谊。你很好,真的。但是…我现在的状态,可能无法承载一段新的感情。我的心…好像还没有准备好。”

谢宁周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失落,但很快便被理解和尊重所取代。他笑了笑,依旧风度翩翩,“我明白。不用感到压力,我们可以继续做最好的搭档,不过…如果有一天,你的心准备好了,希望优秀的沐小姐可以…回头看看我。”

男人的体贴和克制让沐时雨心中一暖,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谢氏集团顶层办公室内,谢厉琛正对着电脑屏幕上沐时雨最近在一次国际研讨会上演讲的照片出神。

助理站在办公桌前,小心翼翼地汇报:“沐晴晴死了…在监狱里,和另一个女犯起了冲突,被…被用磨尖的牙刷柄刺穿了颈部动脉,没抢救过来。”

谢厉琛的目光甚至没有从屏幕上移开,只是极其淡漠地“嗯”了一声,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社会新闻。

他端起手边的咖啡抿了一口,咖啡早已冰凉,苦涩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却不及他心死的万分之一。

“尸体呢?”他问,语气平静无波。

助理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道:“按照您之前的吩咐…如果她死了…就…扔进后山的蟒蛇池。”

谢厉琛挥了挥手,助理退了下去,书房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谢厉琛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屏幕上沐时雨的眉眼,眼中是化不开的痛楚和自嘲。

看啊,他替阿雨解决掉了那个伤害过她的女人,可是…她的阿雨却再也回不到他的身边。

沐晴晴的死,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并未在谢厉琛心中激起太多涟漪。

———

大洋彼岸。

沐克生得知女儿惨死,甚至连全尸都未能留下,被喂了蛇,瞬间老泪纵横,目眦欲裂!滔天的恨意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谢厉琛!沐时雨!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我的晴晴!”他像一头濒死的困兽,在国外的小木屋里嘶吼着,“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我要你们给我的晴晴陪葬!”

沐时雨在国内的项目已经接近尾声,她将最后一部分工作处理完,进行交接后,订好了返回总部的机票。

启程前,她却忽然想起需要去市郊一处新发现的矿物标本库,自己还要采集最后几组对比数据。

停好车后,她走到标本库门前,刚要打开门,身后却猛地传来一股巨力!一块刺鼻的手帕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

强烈的乙醚气味瞬间涌入,沐时雨甚至来不及呼救,意识便迅速模糊,软软地倒了下去。

沐克生那张扭曲狰狞的脸在她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映入她逐渐涣散的瞳孔。

谢厉琛是在接到库房安保人员战战兢兢的电话时,他的私人手机也同时收到了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信息。

照片中沐时雨被捆绑在一张椅子上,背景昏暗破败。后面附着一行字。

【谢厉琛,想要你的心上人活命,一个人来城西废弃化工厂。让你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发信人,是沐克生。

一瞬间,谢厉琛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巨大的恐惧如同冰锥般刺穿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沐克生此刻的疯狂和绝望,那个男人已经一无所有,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抓起车钥匙,如同疯了一般冲出去,跑车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城西。

废弃化工厂内内,到处都弥漫着刺鼻的化学试剂和铁锈混合的气味。

沐克生将沐时雨绑在一根承重柱上,旁边堆放着一些他不知从何处弄来的易燃易爆化学品。他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沐时雨苍白的脖颈上,眼神癫狂地盯着入口处,等待着那个男人的出现。

直到谢厉琛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沐克生终于发出了嘶哑而快意的大笑。

“哈哈哈!谢厉琛!你终于来了!看看!看看你心心念念的女人,如今却落在我手里哈哈哈!”

谢厉琛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在沐时雨身上,看到她脖颈上被匕首压出的红痕,又落在她紧蹙的眉头上,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撕心裂肺。

第二次,这是沐时雨第二次因为自己陷入这个境地。

上一次…他不在,阿雨…该有多绝望?

他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却抑制不住地颤抖:“沐克生,放开她!你的目标是我!有什么冲我来!”

“冲你来?”沐克生狞笑着,“我当然要冲你来!但我更要让你尝尝,亲眼看着自己在乎的人死在面前,是什么滋味!就像我的晴晴!她还那么年轻!就被你活活折磨死了!”

他情绪激动,手中的匕首又逼近了几分,一丝血线从沐时雨白皙的皮肤上渗出。

“不要!”谢厉琛目眦欲裂。

沐克生看着原本高高在上的男人如今失态的模样嗤笑,一股恶念油然而生。“不过…要是你跪下来求我的话…”

甚至不等沐克生说完。

“噗通”一声!

在沐时雨震惊的目光中,那个矜贵冷厉不可一世的男人,直挺挺地跪在了满是污秽的水泥地上!

沐时雨看着跪在地上的谢厉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复杂难言。

她恨过他,怨过他,最痛苦的日子里甚至做梦都恨不得希望他永远消失…可此时,看着他为了自己,抛弃所有尊严,卑微乞求的模样,心中忍不住酸涩起来。

那些激烈的恨意,仿佛被一种更沉重、更无奈的情绪所取代。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在烈火浓烟中,向她伸出手,将她从沐家地狱里拉出来的少年,在这一刻终于和眼前的男人重合。

“沐克生!我求你!放开她!”男人仰着头,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卑微和乞求。

“所有的事都是我的错!你要杀要剐,我绝不反抗!只求你放过她!她是无辜的!她受的苦已经够多了!”

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谢氏总裁,此刻为了心爱之人,毫不犹豫地屈下了他的膝盖。

沐克生似乎也没料到谢厉琛会做到这一步,愣了一下,随即是更疯狂的快意:“跪下了?哈哈哈!谢厉琛你也有今天!可惜晚了!你们都得给我的晴晴陪葬!”

沐克生举起匕首,朝着沐时雨的胸口刺去!

“不要!!!”

千钧一发之际!

“砰!”地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寂静!

刀尖几乎已经抵在了沐时雨的心口处时,沐克生的动作却猛地一顿,眉心处出现一个血洞,他脸上的疯狂和恨意凝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埋伏在外的狙击手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子弹精准地射穿了沐克生的眉心。

谢厉琛甚至来不及去看一眼沐克生的尸体,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他颤抖着手撕开沐时雨嘴上的胶带,解开她身上的绳索,将女人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

男人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巨大的后怕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对不起…对不起阿雨…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

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滚烫的泪水浸湿了沐时雨肩头的衣衫。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谢氏总裁,只是一个差点再次失去挚爱、恐惧到极点的普通男人。

沐时雨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和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悔恨与恐惧。

她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但随即又慢慢放松下来,艰难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她想起了那个很多年前将她救出苦海,教她人情世故,温暖她庇护她的少年。

无论后来发生了什么,至少这份最初的恩情,以及此刻他毫不掩饰的恐惧和悔恨,都是真实的。

此刻,不是原谅,而是放下。为了她自己,也为了那一点残存的、关于最初美好的记忆。

沐时雨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没事了…都过去了…”

获救后,沐时雨在医院观察了一天便出院了。谢厉琛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愧疚和后怕。

他将她送回公寓,站在门口,却踌躇着不敢进去。他看着沐时雨平静的侧脸,终于艰难地开口:“阿雨…我…我又差点…”

“都过去了。”沐时雨打断他,语气平和,“谢谢你赶来救我。”

她的平静和疏离,比任何指责都让谢厉琛痛苦,他知道,她放下了芥蒂,不代表他们之间还能回到过去。

他看着她如今独立、强大、熠熠生辉的模样,再回想自己带给她的那些伤害和灾难,一股深切的无力感和自我厌恶席卷了他。

他没有再纠缠,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背影萧索落寞,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之后的几天,谢厉琛没有再出现。沐时雨忙于最后的收尾工作,准备启程。

她听说谢厉琛将自己关在了家里,谢氏集团的事务也暂时交由副总裁处理。

在离开的前一晚,她想了想,提笔写了一封信。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平铺直叙地告诉他,她很好,让他不必再愧疚于心,过去的就让它彻底过去,每个人都应该向前看。

她写道:“生命广阔,不必困于方寸之地。望君珍重。”

她让助理将这封信送到了谢厉琛的别墅。

谢厉琛收到那封信时,正对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发呆。房间里没有开灯,酒气熏天。

他颤抖着手打开那薄薄的信笺,熟悉的、清秀却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有寥寥数语。

【生命广阔,不必困于方寸之地。望君珍重。】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温柔的刀,轻轻划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她甚至不愿意再责怪他,只是平静地告诉他,放下吧,向前走吧。

“嗬…嗬嗬…”男人先是低低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变成了压抑不住的痛哭。

他蜷缩在地上,抱着那封信,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过往,如同潮水般汹涌地冲击着他的脑海—

她熬夜为他煲汤,只因为他随口说了一句胃不舒服。

她笨拙地学着打领带,因为他抱怨佣人打的不好看。

她在他父母忌日时,默默陪他在墓园站了一整天,手冻得冰凉却紧紧握着他的手。

她窝在他怀里,眼睛亮晶晶地描述着他们未来的家要有大大的落地窗…

她曾那样毫无保留地、热烈地爱着他!

而他呢?他当初真的是仅仅因为“报恩”才对她好吗?

不!不是的!

那些情不自禁的心动,那些看到她笑时心底泛起的柔软,那些占有欲和呵护欲…他早就爱上她了!在他还不知道沐晴晴的存在时,他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叫沐时雨的女人!

可他却被所谓的“恩情”蒙蔽了双眼,被沐晴晴的谎言引入了歧途,固执地认为自己对沐时雨的好只是出于责任和补偿!

他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弄丢了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男人发出痛苦至极的嘶吼,悔恨的泪水汹涌澎湃。

他看着新闻报道里,沐时雨站在国际领奖台上,从容自信地接过代表颜料界最高荣誉的奖杯。

女人的眼神明亮,笑容温婉却充满力量,整个人熠熠生辉。

他的阿雨,已经走出了他带来的阴影,飞向了更广阔的天空。

一个清晰的念头,在极致的痛苦中诞生。

几天后,谢氏集团发布重磅公告,总裁谢厉琛因个人原因,卸任集团一切职务,由董事会另选贤能。

此消息一出,上下一片哗然,引发了无数猜测。

而此刻的谢厉琛,已经卸下了一身名牌西装,换上了最普通的冲锋衣和登山靴,背着一个半旧的、装着基本野外生存工具和一本厚厚地质笔记的行囊,

男人站在了沐时雨曾经为了寻找颜料矿石,第一次独自深入的那座荒凉山脉脚下。

他抬头,望向云雾缭绕、看不到顶的峰峦,眼神里没有了以往的偏执和疯狂,只剩下平静和决绝。

他要走一遍她曾经走过的路,去丈量她曾攀登过的每一座大山,去触摸她曾敲击过的每一块岩石,去感受她曾经在无数个日夜裏,独自面对荒野和艰险时的心境。

他要去寻找那些她曾如数家珍的、承载着她梦想与汗水的矿物,去体会她为之付出一切的热爱。

这不是赎罪,因为他知道,他的罪孽永远无法赎清。

这更像是一场告别,一场放逐,一场对过去的祭奠,以及对那个他真正爱过、却永远失去的女人的,最后的、无声的。

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那苍茫的、未知的深山。背影孤独,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沐时雨是在一次国际视频会议的中场休息时,从助理那里得知谢厉琛卸任并离开的消息的。助理简单叙述了公告内容,以及外界传闻。

接着,一条匿名信息进来,【我去走你走过的路,丈量你翻过的山。对不起,还有,祝沐时雨,永远光芒万丈。】

沐时雨看着这条短信,怔愣了片刻,随即,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她望向舷窗外浩瀚的云海,心中一片平静。

这样,似乎也不错。

谢厉琛选择了用这种方式忏悔和告别,去经历她曾经历的苦难,去寻找她曾追寻的梦想痕迹。这是一种救赎,也是一种彻底的放手。

而她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是色彩构成的无限可能,是矿石构成的闪耀世界。

回到总部,沐时雨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新的研究中,没过多久,便取得了多项突破性成果,在业界名声大噪。

谢宁周依旧会偶尔陪在她身边,不过男人却永远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和体贴。

他见证了沐时雨一步步走向更高的巅峰,心中的欣赏与日俱增。

在沐时雨又一次获得国际大奖的庆功宴后,谢宁周送她回家。

月光照下,打在两个人的身上像是为他们披上了一条轻纱。

“时雨,”谢宁周看着她,目光温柔而坚定。

“我知道你心中可能还没有完全准备好,或者说,爱情对你而言已非必需品。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无论过去多久,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在这里。我不需要你立刻回应,我只希望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始终欣赏你,尊重你,并愿意以你期望的任何方式,陪伴你。”

他的告白,已经不再是追求,更像是一种深情的守护宣言。

沐时雨看着他,眼中有着清晰的感动和暖意。谢宁周很好,非常好,他给予她的,是平等、尊重和毫无压力的空间。

她微微一笑,灯火映在她清澈的眼底,光芒璀璨。

“宁周,谢谢你。”她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也没有再次拒绝。

未来还很长,谁又能断定呢?或许有一天,当她在攀登完一座又一座事业的高峰后,会愿意停下来,看看身边的风景。也或许,她会一直这样独自美丽下去。

但无论如何,此刻的她,是完整而自由的。

她抬头望向夜空,繁星点点,每一颗,都仿佛是一种未知的、等待她去探索的绚丽色彩。

三年后,沐时雨主导研发的“雨时青”系列衍生颜料,以其独一无二的色彩稳定性和环保特性,横扫国际大奖,成为了顶级艺术家们争相追捧的瑰宝。

沐时雨这个名字,已然成为矿物颜料领域一个响亮的符号。

而这三年,谢宁周也依旧在她身边,他从未因沐时雨的婉拒而疏远,也未曾给她丝毫压力。

他的陪伴是细雨微风,是深夜实验室门外的一盏暖灯,是她遇到学术瓶颈时一针见血的点拨,也是在她被某些顽固老派学者质疑时,不动声色却力道千钧的支持。

在一个看似平常的黄昏,沐时雨接到一个国际长途。是她和谢宁周共同合作的一个跨国文化遗产修复项目的负责人。

对方语气激动地告诉她,项目核心部分的那幅中世纪壁画的矿物颜料还原,遇到了无法攻克的技术难题,如果一周内无法解决,整个项目可能面临巨额索赔和信誉危机。

这是沐时雨投入了巨大心血的项目,她立刻召集团队,通宵达旦地分析、实验。然而,问题比想象中更棘手,涉及一种极其冷门的矿物活性反应,连她也一时被困住。

连续熬了几个通宵都毫无进展,团队气氛一时也有些低迷。沐时雨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实验室透气,却发现隔壁谢宁周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轻轻推开门。

谢宁周没有坐在办公桌后,而是站在巨大的白板前,上面写满了复杂的化学公式和矿物结构图。

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神情专注,连她进来都未察觉。白板一角,还放着一份翻得起了毛边的、似乎是某个已故地质学家的私人笔记影印本。

沐时雨静静地看着,看着他将她团队遇到的难题,用考古学的知识储备,从另一个角度进行的层层剖析,男人在那份古老笔记的启发下,提出了一个极其大胆却逻辑严密的假设。

灯光勾勒着他清隽而认真的侧影映在沐时雨眼中,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女人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仅仅是在生活上守护她,更是在她视若生命的专业领域,默默地、竭尽全力地与她并肩同行。

谢宁周了解她的梦想,尊重她的事业,并能以她需要的方式,给予最实质的帮助。

“宁周。”她轻声开口。

谢宁周回过头,看到是她,眼里的疲惫顿时化为温和的笑意:“吵到你了?”

沐时雨摇摇头,走到白板前,指着其中一个关键节点:“你这个想法…很冒险,但或许,是唯一的出路。”

接下来的三天,两人几乎不眠不休,带领团队沿着谢宁周提出的方向进行攻坚。

终于,在截止时间的最后一个小时,成功了。古老的壁画色彩在特制灯下焕发出原本应有的瑰丽光泽,所有人都欢呼雀跃。

项目负责人激动地握着沐时雨和谢宁周的手,连连道谢。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谢宁周侧过头,看向身边虽然疲惫却眼含璀璨光芒的沐时雨,轻声说:“看,我们总能创造奇迹。”

不是“你”,而是“我们”。

沐时雨抬起头,迎上他温柔而深邃的目光,心中那层薄冰,在这一刻,于无声中彻底消融。

她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唇边缓缓绽开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点了点头:“嗯,我们。“

一年后的春天,沐时雨带着谢宁周,回到了她阔别多年的故乡——那个承载了她童年短暂快乐与无尽痛苦记忆的小城。

她带着谢宁周,去了城郊一座开满野花的小山坡。这里,能望见远处连绵的青山,那是她幼时曾和外婆一起捡拾矿石的地方。

她亲手在这里,为外婆立了一个衣冠冢。没有奢华的墓碑,只有一块未经雕琢的青色矿石,上面请人刻了外婆的名字。

沐时雨将一束洁白的雏菊放在墓前,拉着谢宁周的手,一起深深鞠躬。

“外婆,”她轻声开口,声音在春风中显得格外柔和,“我来看您了。我过得很好,比您想象的还要好。我现在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去了很多地方,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色彩。”

她顿了顿,侧头看向身旁沉稳的男人,眼中泛起温暖的光泽,“这是宁周,是他一直陪在我身边。他对我很好,尊重我,理解我,支持我。您不用担心我了,我现在…很幸福。”

谢宁周紧紧握着她的手,对着那块青色的矿石郑重承诺。

“外婆,请您放心,我会用余生,守护时雨,爱惜时雨,让她永远如今日这般,笑容明媚,随心而行。”

山风拂过,吹动野花摇曳,仿佛是老人在冥冥之中的回应与祝福。

离开小山坡,两人手牵着手,漫步在故乡的青石板路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谢谢你,宁周。”沐时雨忽然说。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知道,被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着、尊重着,是什么感觉。”

沐时雨望着天边绚烂的晚霞,语气温柔而坚定,“也谢谢你,让我有勇气,再次去爱一个人。”

谢宁周停下脚步,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充满爱意,“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愿意让我走进你的生命,让我有机会,参与你的璀璨未来。”

他们没有举行盛大的婚礼,只是在亲友的见证下,进行了一个简单而温馨的仪式。

沐时雨在谢宁周的支持下创办了自己的工作室。

他们的家,安置在了一个靠近阿尔卑斯山脉的地方,离沐时雨的工作室也很近。

沐时雨依旧在她热爱的领域发光发热,不断攀登新的高峰。

谢宁周也并未放弃自己的事业,只是将更多重心放在了能与她并肩前行的方向上。

他们一起深入险峻的矿脉,一起在实验室里通宵达旦,一起在国际讲台上分享成果。

岁月静好,大抵如此。

偶尔,沐时雨会收到来自世界某个角落的、没有署名的明信片,上面只有一座山的剪影或是一块矿石的素描。

她知道那是谁,但她从不回复,只是将它们收在一个盒子里,如同封存一段早已远去的过往。

她的目光望向身边那个与她十指相扣、共看云卷云舒的男人,望向他们共同描绘的、充满无限色彩与可能的未来。

更新时间:2025-11-05 23:2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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