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临海老街年味未散，红灯笼挂在巷口的老槐树上，风吹过便晃出暖融融的光。林砚刚给工坊门上贴完春联，铜铃就响了——来的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手里捧着个磨得发亮的牛皮相册，脚步虽慢，眼神却透着股执拗。

“林师傅，这相册您能修吗？”老太太将相册递过来，指尖在封面的烫金“家”字上摩挲，“我先生留下的，去年搬家时摔了，相册脊裂了，里面的照片也松了，更要紧的是……他临终前说，相册里藏着‘对不住人的事’，让我找个靠谱的人看看。”

林砚接过相册，牛皮封面泛着岁月的包浆，相册脊确实裂了，几页纸松散地露在外面。他翻开第一页，是张泛黄的结婚照，老太太年轻时梳着麻花辫，身边的男人穿着中山装，眉眼间带着几分拘谨——照片右下角印着“1978年，临海照相馆”的字样。

“相册修复不难，但您先生说的‘事’，可能得从照片里找线索。”林砚拿出放大镜，逐页翻看。相册里大多是家庭日常，孩子的周岁照、全家福，直到翻到倒数第三页，一张泛黑的合影引起了他的注意：照片上有五个男人，站在一座古宅门前，其中一人是老太太的丈夫，旁边几人里，竟有个熟悉的身影——年轻时的高志远，彼时他还没进文化局，穿着的确良衬衫，笑容透着精明。

“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林砚指着高志远，“这个人您认识吗？”

老太太眯着眼看了半天，摇头：“记不清了，大概是八十年代初吧，我先生说跟‘工作上的人’拍的，从没细说。这人……是不是后来犯事的那个文化局局长？”

林砚点头，心里已有了猜测——老太太的丈夫，或许也曾与拾古会有过交集。他继续翻看，发现这张合影的背面粘着一小片透明胶带，揭开胶带，下面的相纸有明显的挖补痕迹，像是藏过东西。

“这里被动过手脚。”林砚用指尖轻按挖补处，相纸下似乎有异物。他小心地将相纸边缘掀开，果然摸出一张折叠的小纸条，纸条被压得很平，上面用蓝色圆珠笔写着一串数字：“3-5，7-2，12-4”，末尾画着一个小小的铜钱符号。

“这数字是什么意思？”老太太凑过来，满脸疑惑，“我先生以前是银行的会计，一辈子跟数字打交道，可从没提过这串数。”

银行会计、铜钱符号……林砚突然想起拾古会的“钱堂”——负责资金运作的堂口，专门洗白文物走私的赃款，而高志远能长期运作拾古会，离不开钱堂的资金支持。他立刻翻回相册前面的照片，数着页数：“3-5，应该是第3页第5张照片；7-2是第7页第2张……”

众人按图索骥，找到对应的照片：第3页第5张是张古宅窗户的特写，窗棂上雕着复杂的花纹；第7页第2张是老太太丈夫的单人照，他手里攥着一本旧账本；第12页第4张是张模糊的街景，隐约能看到“聚丰钱庄”的招牌。

“聚丰钱庄！”陆寻刚进门就听到这话，他手里拿着一份刚整理好的拾古会资金报告，“钱堂的核心据点就是以前的聚丰钱庄，现在改成了一家古玩店，老板是高志远的远房侄子，我们怀疑他在继续运作钱堂的残余资金。”

苏晓棠举着相机，镜头对准照片里的古宅窗户：“这窗棂花纹看着眼熟，我之前拍纪录片时在聚丰钱庄后院见过一模一样的！”

线索瞬间串联起来。当天下午，四人来到“聚丰钱庄”旧址——如今的“雅韵轩”古玩店。店里摆着些仿古瓷器，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到陆寻亮出的警官证，脸色瞬间白了。

“我们要查你后院的古宅。”陆寻开门见山，“配合调查，争取宽大处理。”

老板哆哆嗦嗦地打开后院门，一座青砖灰瓦的古宅映入眼帘，窗户上的雕花纹路与照片里分毫不差。林砚走到窗前，对照着照片里的窗棂图案，用手指轻轻按压花纹的连接处——第三根窗棂的雕花突然弹开，露出一个小小的暗格，里面放着一本泛黄的账本。

账本封面写着“钱堂流水”，里面详细记录了拾古会从1982年到2018年的资金往来：倒卖文物的收入、向官员行贿的金额、海外账户的转账记录，甚至还有当年给周凯的“活动经费”、赵卫东的“好处费”。最关键的是最后几页，记录着一笔未转出的巨款，藏匿地点标注着“古宅地窖，铜钱为记”。

“地窖在哪里？”陆寻追问老板。

老板脸色惨白，指了指古宅西侧的柴房：“在……在柴房下面，钥匙藏在院子里的老铜钱石雕下面。”

众人来到柴房，挪开地面的石板，果然露出一个地窖入口。陆寻举着手电筒率先走下去，地窖不大，里面放着一个铁皮箱，箱子上挂着一把铜锁，锁孔正是铜钱形状。林砚想起相册里的铜钱符号，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之前在文物案中缴获的铜钱钥匙——那是钱堂专用的钥匙，正好能插进锁孔。

打开铁皮箱，里面装满了现金和几本银行存折，总金额超过千万，还有一份海外账户清单，户主都是陌生的名字。“这些钱都是走私文物的赃款！”陆寻激动地说，“有了这本账本和这些资金证据，就能彻底捣毁拾古会的资金网络，让海外的残余势力也无处遁形！”

老太太看着账本上丈夫的字迹，眼泪掉了下来：“他果然是为这事不安了一辈子……当年他总说‘拿了不该拿的钱，夜里睡不着’，可又不敢说，怕连累我们娘俩。现在好了，真相大白，他也能安心了。”

林砚递给老太太一张纸巾，轻声说：“您先生最后留下这些线索，就是想赎罪。他没选择一直沉默，这就够了。”

苏晓棠举着相机，将地窖里的证据一一拍下，眼眶也红了：“这些藏在账本里的数字，每一笔都是良心的拷问。我的纪录片第四集，就叫《账本里的救赎》，让更多人知道，就算走错了路，良心也永远不会缺席。”

离开古玩店时，夕阳已经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古宅的青砖墙上，像是给这段尘封的往事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底色。陆寻拿着账本和资金证据，要立刻回局里上报，他拍了拍林砚的肩膀：“这次多亏了你，没有这相册里的线索，我们还不知道要查多久。”

“是旧物自己说了话。”林砚笑着说，“每一件旧物都在等着被读懂，不管是遗憾还是救赎，都是时光留下的真相。”

老太太抱着修复好的相册，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她回头对林砚说：“林师傅，谢谢您。以后我会常来老街看看，就当是……陪我先生走走他没敢回头的路。”

林砚看着老太太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铜钱钥匙，心里突然很平静。从李梅的毕业照到沈坤的座钟，再到这本藏着救赎的相册，他修复的从来不是冰冷的物件，而是人心深处的执念与遗憾。

工坊的铜铃再次响起，这次来的是个小姑娘，手里拿着一个布偶熊，熊的眼睛掉了一只，她说：“这是妈妈留下的，我想让它变回以前的样子。”

林砚笑着接过布偶熊，拿起针线：“放心，我会让它重新亮起来。”

窗外的红灯笼还在晃，年味与暖意交织在一起。林砚知道，只要还有人带着故事来，他的修复之路就不会停止——那些藏在旧物里的时光，那些未说出口的话语，都值得被温柔以待，被永远铭记。

更新时间：2025-11-05 23:2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