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开满整条巷子的那天，林小满背着帆布包站在城门口，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穿校服的姑娘，正举着糖画笑，身后的槐树上还挂着个小小的平安符。

“就是这儿了？”她低头问背包里的东西，声音轻轻的。背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钻出一只巴掌大的白狐，狐耳尖沾着点槐花粉，尾巴尖却缠着一缕淡青的气，像根细丝线。

这是老周托人送到山下道观的狐灵，说三百年前欠了城里人的债，得回来还。林小满是道观里最会辨气的弟子，师父说这城里的气虽清了，却留着点没散的“念”，让她来看看，顺便把老周的债给了。

走进巷子时，槐花正落，像雪似的飘在青石板路上。林小满顺着香气往前走，很快就看见那棵老槐树——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枝桠上还挂着个褪色的红绳，绳尾拴着片碎玻璃，阳光照在上面，竟映出点淡淡的金光。

“就是这儿。”白狐从背包里跳出来，落在树根旁，尾巴尖的淡青气突然飘起来，缠向树下的泥土。林小满蹲下身，指尖刚碰到泥土，就听见一阵“咯吱”的响——泥土里慢慢冒出个小小的糖画摊子，竹架上还插着半块没做完的龙形糖画，糖色是暖融融的琥珀色，像刚熬好的样子。

“这是……”林小满愣住了。白狐却用爪子扒了扒泥土，挖出个小小的铜盒，盒盖刻着“沈”字，打开后，里面装着半块糖，糖纸已经泛黄，却还能闻到点甜香，纸上还写着一行小字：“林晚，下次给你画凤凰。”

字迹娟秀，带着点少年人的拘谨，是沈夜的字。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白衬衫的少年走过来，手里拿着个帆布包，包里装着些颜料和画笔。他看见槐树下的林小满，愣了愣，然后笑着走过来：“你也是来寻东西的？”

林小满点头，指了指铜盒：“你认识这盒子的主人？”

少年蹲下身，指尖碰了碰铜盒上的“沈”字，眼里闪过点温柔：“我叫沈念，我爷爷说，我太爷爷年轻的时候，在这里认识了一个姑娘，姑娘会画符，还会做糖画。”

他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张画，画的是老槐树，树下站着一男一女，男生手里举着糖画，女生手里拿着平安符，两人笑得眉眼弯弯。画的右下角写着日期，是五十年前。

“我爷爷说，太爷爷后来离开了这座城，却每年都来这里画一幅画，画到他走不动路为止。”沈念把画铺在石板上，阳光照在画上，画里的人物竟像是活了似的，槐花瓣落在画上，慢慢变成了糖渣的样子，“他说，等槐花开满巷子的时候，那个姑娘就会回来，还他一块糖。”

白狐尾巴尖的淡青气突然亮了起来，缠向沈念手里的画笔。沈念顺着气的方向，在画上加了一笔——给女生手里的平安符，添了个小小的“沈”字。

就在笔尖落下的瞬间，老槐树上的碎玻璃突然发出金光，和铜盒里的糖香缠在一起，飘向天空。林小满抬头，看见两缕淡淡的气在空中相遇——一缕是暖黄的，带着糖味；一缕是淡青的，带着槐香。它们缠在一起，慢慢凝成两个人的影子，男生举着糖画，女生拿着平安符，就像画里的样子，在槐花雨中慢慢走，走到巷口时，还回头笑了笑。

“找到了。”白狐轻声说，尾巴尖的淡青气慢慢消散，“老周的债，还了。”

林小满看着那两缕气消失的方向，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她把铜盒递给沈念：“这是你太爷爷的东西，该还给你。”

沈念接过铜盒，打开后，发现那半块糖竟还没化，他拿起糖，轻轻咬了一口，甜香在嘴里散开，带着点槐花香，还有点淡淡的暖意，像有人在耳边轻声说：“沈夜，我回来了。”

槐花还在落，落在沈念的白衬衫上，落在林小满的帆布包上，落在老槐树的根须上。巷子里没有风，却有甜甜的香气在飘，像有人在熬糖，熬了三百年，终于熬出了春天的味道。

林小满背着背包，白狐趴在她的肩头，慢慢走出巷子。走到城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老槐树下，沈念正拿着画笔，在画纸上添了一朵槐花，画里的男女，终于牵住了手。

城墙上的砖缝里，长出了第一丛青草，阳光落在草叶上，闪着光。这座曾经被煞气裹了三百年的城，终于有了烟火气，有了糖味，有了等待了三百年的团圆。

后来有人问林小满，那座城里的“念”到底是什么。她总是笑着说，是半块没化的糖，是一幅没画完的画，是两个人在槐树下，等了三百年的那句“我回来了”。

更新时间：2025-11-05 23:2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