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若不想你,月儿此刻又怎会在此?”
他的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可你上次……的确是气得朕心口作痛。”
他托住小人儿,揽住她的双手又紧了一些,语气却依旧带着惯有的威严与无奈:
“你说宫中无趣,朕便寻了关系封你郡主,许你出宫自立。”
“你说看上将军府那小子,以性命相逼求朕赐婚,朕虽生气可也允了。”
想到这些,又是一股怒气涌上头,“今日你又推人入湖!”
他顿了顿,烛影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更深的暗影。
“朕早言那小子心不属你,你偏执迷不悟。守不住人心便罢了,还敢行凶,若非那女子命大,朕该如何护得住你!”
他低头,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声音里揉进了复杂的情绪:
“你要什么,朕没给过?偏生还敢说朕不疼你?”
朔宸指尖轻抚她肩头,“若那老丞相真一头撞死在阶前,朕便只好委屈月儿重化小狐,日日揣在龙袍袖中了。”
话音里竟漫出几分怀旧的温柔。
月杳杳躺在他怀里,积攒的思念如决堤春水,淹没了所有惶恐。
什么推人入湖、丞相撞柱的纷扰,此刻都成了浮云。
兽类敏锐的直觉告诉她,那层冰冷的帝王威严已然消融,她顺势靠在对方的肩头,试图为自己辩解:
“那柳夕瑶素来与我不睦!前几日刚在珍宝阁争那支赤金点翠步摇,我本不愿与她计较,谁知她竟唤来李砚州,故意在我面前秀恩爱,那李砚州也好似猪头一般,竟还帮付了钱买下!”
说着有些愤愤不平,声音逐渐大了起来。“今日更泼得我满身酒渍还反咬一口,我气不过才推她,谁知她竟不会水!”她攥紧他衣襟,声音染上委屈的颤音。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朔宸轻抚她脸颊边因炸毛而翘起的发梢,指尖蹭过她泛红的耳廓,沉声道:
“信你的人唯有朕,而他们只信亲眼所见。你推人入湖是事实。”
他忽然顿住,将月杳杳鬓边歪斜的珠钗一根根抽下,放入案边的青玉盒中,“况且柳丞相告的状,可不止这一桩。”
月杳杳倏然抬头,像受惊的鹌鹑般绷直了背脊:“还有何事?他定是诬陷!”
果然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爹是这样,女儿也是这样!
朔宸只轻哼一声,指尖绕着她散落的青丝打转。
殿内始终无宫人伺候——自将她抱入殿内,他便屏退了所有人。
一来怕她惊惧,二来……他贪恋这方寸间的独处。
“其余事朕可按下不提,但今日之事闹得满城风雨,朕必须给柳家交代。”
按住她欲挣扎的手腕,掌心灼热,“责罚免不了。”
“皇帝陛下……”月杳杳泪眼盈盈还想狡辩。
自朔宸登基以来,万民尊称他为“皇上”,百官敬呼他为“陛下”。
唯有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狐狸,偏要揉合了这两个称呼,唤他“皇帝陛下”。
他曾问过她缘由,小人儿眨巴着清澈的眼眸,理直气壮地回答:
“我见有人叫你皇上,有人叫你陛下,那我就叫你皇帝陛下呀,这样最全了!”一双天真眼眸,很是动人。
朔宸不待她辩解,扬声唤人,殿门轻启,宫人鱼贯而入。
“瞧你哭得花猫似的。”声音陡然转柔,龙涎香混着松木的气息笼下来,指腹揩去她腮边未干的泪珠。
“好了,天色已晚,洗漱安寝。明日……朕再与你算账。”
*
丞相府内——
柳夕瑶已然苏醒,半倚在榻上,素日里明艳的小脸此刻苍白如纸,连唇色都淡了几分,透着一股子病态的脆弱。
“砚州哥哥……”声音带着未褪的惊悸,一开口泪水便又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泫然欲泣。
“呜呜……那郡主今日……今日当真是太过分了!瑶儿……瑶儿险些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话音未落,她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身子一软,整个人便扑进了李砚州的怀里,双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襟。
平日里,这对青梅竹马虽情愫暗生,却始终恪守礼数,连指尖的触碰都极为克制,何曾有过这般亲密无间的依偎?
李砚州被她突如其来的依赖撞得心头一紧,看着怀中颤抖如秋叶的佳人,心中更加内疚。
他收紧手臂,手掌轻柔地拍抚着她的后背,试图安抚她惊魂未定的心绪。
“杳杳今日的所作所为的确是太过分了。”这早已超出了寻常闺阁争执的范畴。
“好了,夕瑶……”他低声哄着,“都过去了,明日……明日我定会亲自找到杳杳,带她来向你道歉!”
柳夕瑶闻言,非但没有平息,泪水反而流得更凶了。
眼神里充满了被伤害的痛楚和无处诉说的不甘。
“她……她平日里就仗着那道圣上赐下的婚约,处处与我作对!今日在宴席上泼我酒水,推我入湖……她分明……分明就是故意的!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瑶儿与砚州哥哥早已情投意合!”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带上了泣血的控诉,那张苍白的小脸在泪光中更显楚楚可怜,任谁见了都要心软几分。
李砚州知道是自己对不起这自小的情谊,杳杳性子娇蛮,二人每每争执,他向来是多站着夕瑶多一些。
今日这事也怪自己,这中秋宴是母亲所办,于理不可不邀请与自己有着婚约的月杳杳,于情上亦不好拒绝柳夕瑶的到来。
“瑶瑶,今日之事我也有责任,我……”
李砚州此刻心中甚是为难,亦不知如何开解。
望着李砚州纠结的面庞,柳夕瑶思绪不禁沉沦。
前世,自己虽与李砚州有着青梅竹马情谊,却抵不过家族利益。
她的父亲,那位在朝堂上汲汲营营的丞相,为攀附权势,将她许配给了太师府的纨绔幼子沈安。
彼时的她,愚蠢无知,竟也稀里糊涂地应允了这门亲事。
岂料当今陛下早已对位高权重、功高震主的太师府心生忌惮。
她嫁入太师府不过短短三年,一道抄家的圣旨降下。
柳府也被牵连问罪,她作为沈安之妻,难逃厄运,一同流放苦寒之地。
自己便是在当时学会的游泳,今世无一人知晓。
那三年的婚姻,于她而言,就是无尽的煎熬。
沈安,她名义上的丈夫,整日里只知斗鸡走马、流连勾栏,将府中事务抛诸脑后,更遑论对她有半分真心。
自己每日独守空房,夜夜孤灯,还要忍受婆母刻薄的冷嘲热讽,指责她无能!
她曾以为沈安不过是庸碌无能、耽于享乐之辈。
直到那年秋日宫宴,她无意间瞥见,身旁那对她向来漠然的丈夫,竟一瞬不瞬地、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炽热而专注的目光,死死追随着那位被陛下破例亲封的乐安郡主——月杳杳!
那眼神里的倾慕与渴望,是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在沈安眼中从未得到过的分毫!
而自己这位青梅竹马的将军府次子李砚州,也早已另娶她人。
后来更是在沙场上立下赫赫战功,被陛下亲封为“平北大将军”,前程似锦,风光无限。
更新时间:2025-11-05 23: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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