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七月五日,星期六。天气闷得像个塞紧的蒸笼,一丝风也没有。我租住的老楼,墙皮被暑气蒸得蔫头耷脑,空气里浮着灰尘和旧木头混合的味道。这地方谈不上好,胜在便宜,离公司那点微薄的薪水勉强匹配。房间不大,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塞满杂物的衣柜,几乎... 春光文字网

春光文字网
门外的脚步声每晚三点准时响起,悬疑灵异,

精选章节

01

七月五日,星期六。天气闷得像个塞紧的蒸笼,一丝风也没有。我租住的老楼,墙皮被暑气蒸得蔫头耷脑,空气里浮着灰尘和旧木头混合的味道。这地方谈不上好,胜在便宜,离公司那点微薄的薪水勉强匹配。房间不大,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塞满杂物的衣柜,几乎就是全部。门是老式的木门,猫眼蒙着一层灰,楼道里的声控灯时灵时不灵,光线昏黄得像是随时会咽气。

邻居?楼上住着个姓吴的老太太,耳背得厉害,跟她说话得靠喊。对门是那对年轻情侣,早出晚归,碰面点个头算是打过招呼。楼下……是个独居的男人。姓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他眼神很冷,像两粒冰珠嵌在脸上。有次在楼道里狭路相逢,他侧身让路,一声不吭,目光扫过我时,我后背莫名其妙窜起一股凉气。

生活像一潭死水,直到那个凌晨三点。

没有预兆。睡得好好的,身体像被什么东西猛地从深水里拽出来,瞬间惊醒。心跳得又重又快,擂鼓一样砸在胸腔里。房间里漆黑一片,窗帘缝隙透进一点城市远处残余的霓虹,在地板上投下微弱模糊的光斑。

然后,声音就来了。

嗒。嗒。嗒。

很清晰。就在门外。沉重的,一下,又一下,踩在水泥楼道上。是皮鞋底的声音,硬底,男人穿的。步幅很稳,不快不慢,节奏像钟摆一样精确。声音从左边楼道口响起,朝着我的房门方向移动。

嗒。嗒。嗒。

越来越近。最后停住了。就停在我的门外。很近,近得仿佛那鞋尖已经抵住了门板。

我僵在床上,连呼吸都忘了。耳朵里全是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还有门外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凝固般的寂静。时间被拉得极长。一秒?十秒?半分钟?我不知道。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痒痒的,我也不敢抬手去擦。

脚步声重新响起。嗒。嗒。嗒。调转方向,朝着来路,不紧不慢地离开了。直到声音彻底消失在楼道尽头,那该死的声控灯,才像刚睡醒似的,昏黄地亮了一下,又迅速熄灭。

世界重归死寂。只剩下我剧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我蜷缩起来,紧紧裹住被子,后背一片冰凉。

第二天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去上班,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同事问我是不是病了,我张了张嘴,最终只摇了摇头。怎么说?说半夜被鬼一样的脚步声吓醒了?自己都觉得荒谬。大概是幻听吧,最近压力太大?我这样安慰自己。

可第三天,凌晨三点,它又来了。分秒不差。

嗒。嗒。嗒。靠近,停在门外,停留,再离开。

第四天,第五天……整整一周。那声音像上了发条的闹钟,准时在凌晨三点将我拽出睡眠的深渊。恐惧不再是瞬间的惊吓,它像一层冰冷油腻的苔藓,慢慢覆盖上来,钻进骨头缝里。白天走在阳光下都觉得背后发凉。我开始害怕夜晚,害怕那张床,害怕时钟指针滑向那个可怕的刻度。睡眠变得支离破碎,白天工作时精神恍惚,咖啡一杯接一杯灌下去,也压不住那从骨头里渗出来的疲惫和寒意。

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必须知道那是什么。

第七天晚上,脚步声消失后,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心脏还在狂跳。不行,必须做点什么。我冲到门边,动作快得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一把拧开了门锁,用力拉开了门!

吱呀——

老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楼道里空荡荡的。声控灯大概是累了,对我的动作毫无反应,依旧死寂地黑着。只有远处安全出口指示牌幽幽的绿光,勉强勾勒出楼梯扶手的轮廓。冰冷的空气裹挟着灰尘味涌进来,我打了个寒颤。

02

什么都没有。

死一样的寂静。仿佛刚才那清晰的脚步声,只是我一场极度真实的噩梦。我探出头,左右看了看。楼上吴老太的门关得严实,对门小情侣的门口堆着几个快递盒子,一片安静。那脚步声的主人,像水汽一样蒸发了。

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更深的寒意攫住了我。不是幻听!那声音那么真实!它就在门外!可……人呢?

我重重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滑坐到地上。不行,我得抓住它。抓不住人,至少要抓住证据。证明我不是疯子。

第二天,我在网上买了个最便宜的家用监控摄像头。小小的,像个方糖盒子。说明书很简单。我把它用强力胶粘在门内上方靠近天花板的位置,镜头斜向下,正好能覆盖门口一小块区域和部分楼道。调整好角度,确保猫眼也在画面里。没有网络功能,只带本地存储卡,但能录音录像。足够了。我只需要记录下凌晨三点那一刻。

安装好,看着那个小小的红色指示灯亮起,心里稍稍安定了一点。像个等待猎物落网的猎人。今晚,今晚一定要逮住你。

夜晚如期而至。我强迫自己躺在床上,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通过 APP 可以实时查看监控画面。屏幕里是我家门的视角,昏暗中一片模糊的静物。时间一分一秒地挪向凌晨三点。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手心全是冷汗。

两点五十九分。我屏住呼吸,几乎要把手机屏幕盯穿。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床单。

三点整!

嗒。嗒。嗒。

那该死的、如同催命符般的脚步声,准时响起!就在门外!清晰得如同踩在我的神经上!

来了!

我浑身汗毛倒竖,肾上腺素狂飙,眼睛死死钉在手机屏幕上。监控画面里,门口那块区域,被楼道深处安全出口的绿光勉强照亮一点点轮廓。猫眼是黑的。声控灯……依然没有亮起。

脚步声在持续。靠近,停顿在门外。

画面里有什么?有什么?!

我恨不得把眼睛贴到屏幕上。门板。模糊的地面边缘。对面墙壁的一小块。空!空空荡荡!别说人影,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楼道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手机扬声器里清晰地传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嗒、嗒、嗒」声,一下下敲打我的耳膜。

视觉和听觉彻底割裂了。我亲眼看着空无一人的画面,耳朵里却灌满了近在咫尺的脚步声!一种冰冷的、滑腻的恐惧感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几乎让我窒息。

脚步声停留了十几秒,然后再次响起,渐渐远去,消失在录音里。楼道在监控画面中,自始至终,死寂,空旷。

我瘫在床上,浑身脱力,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冷汗浸透了睡衣。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我惨白的脸。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录像!我要看录像!

我哆嗦着找到存储卡文件,点开回放。时间轴精确地拉到凌晨三点整。播放。画面稳定。门口区域。空。脚步声清晰地录了下来。我反复拖动进度条,放大画面每一个角落。门缝底下,墙壁边缘,甚至猫眼透光的部分……没有。没有任何异常。只有声音,像幽灵一样附着在视频文件里。

证据有了。证明那声音存在。也证明……它看不见。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淹没了我。我抱着膝盖,缩在床头,一直坐到天色泛白。不行,我一个人扛不住了。我得找人。找能管这事的人。

天亮后,我揣着存有录像的存储卡,先冲去了物业办公室。一个穿着皱巴巴制服的中年男人打着哈欠接待了我。

「什么事啊小姑娘?」他眼皮都没抬全。

我语速飞快地把情况说了一遍,把存储卡递过去:「您看!就是这个!凌晨三点!脚步声清清楚楚!可监控里什么都没有!太吓人了!就在我家门口!」

他接过存储卡,插进电脑,一脸不耐烦地点开视频。快进,播放,快进。当脚步声响起时,他明显顿了一下,眉头皱起来,凑近屏幕仔细看。看了十几秒,他身体往后一靠,靠在椅背上,脸上那点不耐烦又回来了,还混合着一种「我懂了你就是大惊小怪」的神情。

「啧,」他咂了下嘴,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姑娘,这啥也看不到啊?就录了个声儿?你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精神紧张?幻听?」

「不是幻听!」我急了,「录像里声音不是清清楚楚吗?而且不止一天了!连续一周!天天三点!」

「哎呀,老楼嘛,」他摆摆手,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水管响啦,风灌进来啦,甚至老鼠跑过去都可能有点动静。你这位置,楼道结构有点复杂,声音传过来听着像在门口,很正常!再说了,声控灯没亮,说明根本没人在那儿走动嘛。肯定是听岔了。或者……」他眼神飘忽了一下,压低点声音,「是不是对门小年轻晚上吵架闹的?年轻人,精力旺……」

「不可能!那声音就在我门外!是皮鞋声!走路的声音!」我打断他。

他耸耸肩,把存储卡拔出来还给我:「行吧行吧,我给你登记一下。不过姑娘,真别自己吓自己。多休息,放松放松。要不你去找找邻居问问?看他们听没听见?总比瞎想强。」他敷衍地在登记本上划拉了几笔,就不再理我。

物业这条路堵死了。指望他们,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

我捏着那张小小的存储卡,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炭。心一点点沉下去。找邻居?对,找邻居问问!也许有人也听到了?只要有人能证明我不是疯子!

我先敲了对门小情侣的门。开门的是那个染着黄头发的男孩,穿着睡衣,睡眼惺忪。

「谁啊?这么早……」他揉着眼睛。

我尽量简洁地说了凌晨脚步声的事,强调时间点和声音的诡异。

他听完,挠了挠头,一脸茫然:「凌晨三点?脚步声?没听到啊姐。那会儿睡得正香呢。再说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屋里,「我们俩睡眠都挺好的,一般动静吵不醒。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女朋友也裹着睡衣出现在他身后,好奇地探头:「什么脚步声?楼道里?没印象啊。」她脸上只有纯粹的好奇,没有一丝一毫的困扰或恐惧。

希望破灭了一半。我谢过他们,转身往楼上走。吴老太耳背,但万一呢?万一她恰好听见了呢?

敲了半天门,里面才传来慢吞吞的脚步声和门链哗啦声。门开了一条缝,露出吴老太满是皱纹的脸,浑浊的眼睛透过老花镜片打量我。

「谁呀?」她声音很大,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

我凑近门缝,提高音量:「吴奶奶!是我!楼下的小林!」

「哦!小林啊!」她辨认出来,这才把门链取下,打开门,「啥事啊?进来说?」

「不了不了,」我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喊,「吴奶奶,问您个事儿!您最近几天,凌晨三点左右,有没有听到楼道里有奇怪的脚步声?特别清楚,就在我家门口那块儿!」

「啊?脚步声?」她侧着耳朵,努力捕捉我的声音,眉头紧紧皱着,「啥时候?三点?」

「对!凌晨三点!嗒嗒嗒的,像皮鞋踩地!就在我家门口!」我几乎是在吼了。

老太太歪着头,努力理解着,浑浊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东西。不是茫然,更像是……一种瞬间的惊惧和犹豫?那神色快得几乎抓不住。她沉默了几秒,干瘪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才慢吞吞地说:「楼……楼道里啊……老楼啦,不奇怪。有时候是有点……吱吱嘎嘎的动静。水管啊,木头架子啊……人老了,耳朵不好使,听不真亮……」她摆摆手,眼神躲闪着我的注视,「别……别瞎想,孩子。没事的,啊?没事的……」她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像是要躲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然后不等我再问,就匆匆关上了门。「砰」的一声轻响。

那瞬间的惊惧和躲闪,还有那含糊的「有点怪动静」和「别瞎想」,像根冰冷的针,扎在我紧绷的神经上。她肯定知道点什么!她在害怕!她在隐瞒!

最后一线希望,只剩下楼下那个男人。虽然本能地抗拒和他打交道,但此刻也顾不上了。我深吸一口气,走下楼梯。站在他那扇油漆剥落、显得格外厚重的门前,抬手敲门。

咚,咚,咚。

里面一片死寂。等了几秒,我又敲了一次,更用力些。

咚!咚!咚!

这次,门后终于有了动静。是缓慢的脚步声。门锁「咔哒」一声轻响,门被拉开了一条缝。只够露出他小半张脸。还是那双冰冷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我。他身上穿着深色的家居服,看不出样式。

「什么事?」声音低沉,没有任何起伏,也听不出情绪。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漠然。

楼道里很安静。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我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尽量让声音平稳:「你好,打扰了。我是你楼上的住户。想问一下,最近几天凌晨三点左右,你有没有听到楼道里有奇怪的脚步声?很清晰,像是皮鞋声,就在……我家门口附近?」

我说得很慢,眼睛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他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甚至连波动都没有,依旧冰冷平静。他沉默地看着我,那沉默像是有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大概过了三四秒,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薄薄的嘴唇才动了一下,吐出两个字:

「没有。」

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迟疑或思考的痕迹。

然后,没等我再开口,甚至没等我说出一个「谢」字,那冰冷的眼睛在我脸上最后扫了一下,像是确认什么,随即「砰」的一声,门就在我面前重重关上了!干脆、利落、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厌烦和驱逐意味。

巨大的关门声在狭窄的楼道里回荡,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我僵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说「没有」。说得太快,太干脆,太冷漠。那关门声,更像是一种警告。吴老太的躲闪和讳莫如深,楼下男人这冰锥一样的否认和粗暴的关门……他们是一伙的?还是各自知道些什么,却都选择了沉默?

孤立无援的感觉从未如此清晰。恐惧像藤蔓一样疯长,缠绕住我的手脚和喉咙。我逃也似的冲回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房间里似乎也变得不安全了。水管偶尔发出一声沉闷的呜咽,窗外不知什么东西的影子晃过,都让我惊跳起来。我开始频繁地检查门锁,一遍又一遍。神经像被拉到极限的弓弦,再施加一点力,就会彻底崩断。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监控靠不住,邻居靠不住,只能靠自己。我必须亲眼看看!看看门外到底是什么!

又一个凌晨,在脚步声的折磨下,我彻底放弃了睡眠。时间艰难地爬过两点半。我坐起身,黑暗中摸索着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没有开灯。我像一个潜入者,在自己家里屏息潜行。

我挪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地,把耳朵贴在了冰冷的木门上。

外面一片死寂。心跳声在黑暗中鼓噪。

两点五十五分。

我慢慢蹲下身,眼睛凑近了门缝。老式木门的门缝不算窄,能透进楼道里极其微弱的光线,也许是远处安全出口的绿光,也许是窗外渗进来的路灯光,形成一道细细的、模糊的光带。我死死盯着那道门缝下的光带。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

三点整!

嗒。

脚步声准时响起!第一声,就在门外不远处!沉重,清晰,带着皮鞋底特有的硬度。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嗒。嗒。

声音靠近了!停在门外!就在我眼前这道门板之外!

我全身的肌肉绷紧得像石头,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钉在门缝下那道微弱的光带上。

就在脚步声停顿的这几秒里,我看到了!

不是错觉!那道原本稳定、均匀的光带,极其轻微地、极其规则地、暗了一下!又亮回原状!再暗一下!再亮!节奏……节奏竟然和那停顿的脚步声带来的死寂感,隐隐同步!

像是有个什么细长的、有规律的东西,在门外,一下,又一下,极其轻微地扫过门缝,短暂地遮挡了透进来的光线!

是脚?是鞋尖在无意识地、规律地轻点地面?还是……别的什么?

巨大的恐惧像冰水当头浇下,瞬间攫取了我的呼吸和思维。门外有东西!一个看不见的、但能挡住光线的实体!监控拍不到它,但它真真切切地存在!就在门外!离我不到十公分!

脚步声再次响起,嗒嗒嗒地远去了。

我瘫软在地板上,后背紧贴着门板,浑身都在无法控制地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刚才那几秒看到的光影变化,像烧红的烙铁,死死印在了我的视网膜上。

不是幻听。不是管道。不是老鼠。

门外,真真切切,有个「东西」。

那东西走了,但恐惧已经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我在地上瘫坐了很久,四肢冰冷麻木,直到窗外天色开始泛灰。不行,不能只看到光影。我要看到它!哪怕只看一眼!

一个近乎疯狂的计划在混乱的脑海里成型。下一次。下一次它再来,我要透过猫眼看!我要看看这个能躲开监控、能挡住光线、能发出脚步声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带着一种病态的执着,压倒了恐惧。我甚至开始「期待」下一个凌晨三点的到来,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等待的夜晚格外漫长。我强迫自己躺在床上,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沉重的螺丝刀——这是我能在房间里找到的唯一勉强算得上「武器」的东西。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两点五十分。我悄无声息地下床,赤脚走到门边,像上次一样,把耳朵贴在门上。冰凉的触感让我稍微清醒一点。

两点五十五分。我深吸一口气,极其缓慢地、无声地踮起脚尖,把右眼凑近了门上的猫眼。猫眼蒙尘,视野本就模糊狭窄,楼道里光线极暗,只有远处安全出口那一点惨淡的绿光,勉强勾勒出对面墙壁和楼梯扶手的模糊轮廓。声控灯依旧罢工。视野里大部分是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握着螺丝刀的手心全是滑腻的冷汗。我屏住呼吸,感觉肺部快要炸开。

三点整。

嗒。

第一声脚步,如期而至。像一记重锤砸在紧绷的神经上。

嗒。嗒。

声音靠近。停在门外。近在咫尺的死寂再次降临。

来了!它就在门外!

肾上腺素狂飙,血液冲向头顶。恐惧和一种近乎自毁的探究欲撕扯着我。我死死抵在门板上,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转身逃跑的冲动,右眼透过模糊的猫眼,拼命地、不顾一切地向外看去!

黑暗。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只有对面墙壁在绿光下显出一点极其微弱的、灰蒙蒙的轮廓。

它在哪里?我看不见!

就在我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瞬间,我的视线猛地向下移动,聚焦在贴近地面的位置——门缝外那一片最深的、几乎没有任何光照到的区域。

借着楼道深处那点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残余绿光,或者是我自己过度紧张产生的视觉适应?我看到了!

一双鞋!

一双男人的旧皮鞋!深色的,样式很老,鞋头方方正正,鞋底很厚。它就那样,端端正正地、不偏不倚地,正对着我的房门!一动不动地矗立在门外那片浓黑的阴影里!

再往上,是完全彻底的黑暗。膝盖?大腿?躯干?完全淹没在绝对的漆黑中,仿佛那双鞋的上方,连接着深不见底的虚空!

视觉的冲击远比任何想象都更具毁灭性!我像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向后一缩,后背重重撞在门后的鞋柜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喉咙里爆发出半声短促而扭曲的尖叫,又被我死死用手捂住,堵在嘴里,变成沉闷痛苦的呜咽。巨大的恐惧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我顺着鞋柜滑坐到地上,身体筛糠一样抖个不停,牙齿咯咯作响。

03

门外,死寂。

那双鞋……那双鞋……

一个模糊的印象如同闪电般劈开混乱的脑海!楼下那个男人!他开门时……他好像……他好像就穿着一双深色的、样式很老的皮鞋!方头!厚底!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混合着滚油,兜头浇下!是他?!那个眼神冰冷、否认一切、粗暴关门的楼下男人?!

一股混杂着惊惧和愤怒的狂潮瞬间席卷了我。是他!一定是他!他在装神弄鬼!他利用我对老楼结构的不熟悉和对监控死角的了解!他破坏了声控灯!他穿了深色衣服躲在黑暗里!那双鞋……那双鞋就是他身份的烙印!

手机!手机呢?报警!必须报警!

我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连滚带爬地在冰冷的地板上摸索。找到了!就在床边!我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指纹解锁好几次才成功。屏幕刺眼的光让我眼睛发痛。我哆嗦着按下 110。

「嘟…嘟…嘟…」等待音像重锤敲在心上。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您好,110 报警服务台。」一个冷静的女声传来。

「救命!」我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法控制的哭腔和剧烈的喘息,「我…我在家!有人!有人在我门外!天天凌晨三点来!他…他就在外面!他要害我!地址是……」我语无伦次地报出地址和门牌号,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您别急,慢慢说!门外现在有人?」接线员的声音立刻变得严肃紧张。

「他…他刚才还在!穿着皮鞋!我看…看到他鞋了!他可能…可能还在楼道里!他…他是楼下的住户!一个男的!眼神很凶!他…他有钥匙!他可能要开门!」巨大的恐惧让我开始失控地想象最坏的情况。

「待在房间里!锁好门!不要出声!我们马上派警员过去!保持电话畅通!」接线员语速飞快,背景传来清晰的指令传达声。

「好…好…快点!求你们快点!」我蜷缩在门后的角落里,死死攥着手机和那把冰凉的螺丝刀,耳朵却竖着,捕捉门外哪怕最细微的声响。

一片死寂。

那脚步声没有再响起。没有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没有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只有我粗重、压抑的喘息,和心脏疯狂撞击胸膛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回响。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我死死盯着那扇门,仿佛它是隔绝地狱与人间的最后屏障。螺丝刀的金属柄被汗水浸得滑腻冰冷。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半小时,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凌晨死寂的空气,在楼下尖锐地响起!紧接着是纷乱的脚步声冲上楼梯,沉重而有力,伴随着严肃的呼喝:「警察!开门!」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一松,巨大的虚脱感袭来,我几乎瘫软在地。我挣扎着爬起来,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门把手,拧了好几下才打开反锁。

门开了。刺眼的手电光瞬间打在我脸上,让我下意识地抬手遮挡。门口站着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神情严肃,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我惊恐的脸和凌乱的房间。

「是你报的警?」其中一个年长些的警察沉声问。

「是…是我!」我声音嘶哑,指着门外,「他…他在楼下!那个男人!就是他!天天凌晨三点在我门外走动!我…我看到了他的鞋!就在门外!」我语无伦次,把手机塞过去,「我…我有监控录像!录到了声音!还有…还有刚才!我亲眼看见他鞋了!」

年长的警察快速查看了一下门锁,确认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另一个年轻警察则警惕地用手电扫视着黑暗的楼道,光束在墙壁和楼梯间移动。

「冷静点,女士。你确定人在楼下?」年长警察一边示意同伴,一边安抚我。

「确定!肯定是他!我认得那双鞋!」我拼命点头。

年轻警察立刻转身,手按在腰间的装备上,快步但沉稳地朝楼下走去。年长警察则留在我门口,继续询问我具体的情况,同时保护现场。他示意我拿出存储卡,插入他带来的设备快速查看。

楼下很快传来敲门声,很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警察!开门!」

然后是短暂的沉默。紧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门被打开的声音。一阵模糊的对话声传来,听不真切,但能感觉到楼下那个男人惯有的冷漠声音在回应,只是听不清内容。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警察会相信我吗?他会怎么狡辩?

几分钟后,脚步声重新上来。年轻警察出现在楼梯口,对着守在门口的同事点了点头,神情凝重:「人控制住了。屋里搜了一下,找到几双鞋,其中一双深色旧皮鞋,样式……和这位女士描述的接近。」他看向我,「麻烦您跟我们下去一趟,辨认一下?」

辨认?要直接面对他?我本能地感到一阵寒意,但看到警察镇定的目光,又鼓起一丝勇气。我点了点头,紧紧跟在警察身后。

楼下男人的房门敞开着。里面灯光惨白,照亮了简陋的客厅。那个男人被年轻警察控制在一旁,双手背在身后。他依旧面无表情,但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情绪——不再是漠然,而是压抑的恼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穿着居家的深色长裤。

我的目光瞬间钉在他的裤脚上!

深色的裤子,布料看起来很普通。但在靠近脚踝的位置,裤脚边缘,有一小片……一小片独特的花纹!像是某种几何形状的暗纹,在灯光下微微反光,并不显眼,但我绝不会认错!

就是它!那天在猫眼里,借着微弱的光,我死死盯住的就是这裤脚边缘!就是这个花纹!

「是他!」我指着他的裤脚,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尖利起来,「就是这个花纹!我看到了!就在门外!他的鞋!还有这个裤脚的花纹!就是他!」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眼神凶狠地剜了我一眼,随即又垂下眼帘,避开了警察锐利的审视。

年长警察仔细看了看他的裤脚,又对比了一下从屋里拿出来放在地上的那双深色旧皮鞋——方头、厚底、样式老旧,和我描述的一模一样。

「带走。」年长警察不再废话,对年轻警察示意。

「你们凭什么抓我?!」男人终于爆发了,试图挣扎,「就凭她胡说八道?就凭一双破鞋?!」

「有什么话,回局里再说!」年轻警察牢牢控制着他,语气不容置疑。男人被押着,踉跄地走向门口,经过我身边时,他猛地扭头,那双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翻涌着刻骨的怨毒和一种……我说不清的、近乎疯狂的东西。那眼神像毒蛇的信子,舔过我的皮肤。

「你会后悔的。」他用极低、却无比清晰的嘶哑声音,在我耳边挤出这几个字。

我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警察立刻将他带离。

后续的流程漫长而疲惫。在派出所做笔录,详细讲述这一个多星期非人的经历,出示存储卡录像,描述光影变化和猫眼所见,指认裤脚花纹。警察也告知了对男人的初步审讯结果。他拒不承认骚扰,狡辩说那几天晚上根本没出门,说我是诬陷,说那双鞋谁都有类似的款式,裤脚花纹更是无稽之谈。他甚至反咬一口,说我是因为邻里矛盾恶意报复。

「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当时就在门外。」负责案子的警官皱着眉头,手指敲着桌面,「监控录像只录到声音,没拍到人。你看到的光影变化和鞋,只能算间接旁证,不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他咬死了不承认,我们暂时只能以涉嫌寻衅滋事拘留他,做进一步调查。不过……」警官顿了一下,「我们在搜查他房间时,发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东西。」

「什么?」我的心提了起来。

「一些偷拍设备,很隐蔽,还有……几本记录附近独居女性生活习惯的笔记。」警官的脸色很严肃,「虽然暂时无法直接和你的案子挂钩,但这足以说明他有重大嫌疑,而且行为危险。我们会深挖下去。」

听到「偷拍设备」和「独居女性笔记」这几个词,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果然是个变态!潜伏在身边的毒蛇!

「那……那我怎么办?」巨大的不安重新笼罩下来,「他拘留期满放出来呢?他会不会报复?」

「我们会密切关注他的动向。另外,」警官看着我苍白的脸,「出于安全考虑,我强烈建议你,立刻搬家。越快越好。不要让他知道你的新住址。」

搬家。必须搬。这栋楼,这个房间,连同门外那持续一周的脚步声,都成了我无法摆脱的噩梦。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处理完所有必要的手续,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派出所。阳光刺眼,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那个男人被带走前怨毒的眼神,像烙印一样烫在我的脑海里。

回到那间噩梦般的出租屋,我以最快的速度打包了所有行李。联系房东退租,只说是个人原因。房东是个干瘦的老头,倒也没多问,只是嘟囔着又要找新租客麻烦。结算押金时,他数着钱,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抬头看了我一眼,浑浊的眼睛里带着点探究。

「小林啊,真不住了?唉,这房子……其实还行吧?就是旧了点。」他咂咂嘴,「不过……上一个租客,那个小姑娘,走得也挺急的……跟你一样,住了没几个月。」

我正低头收拾背包,随口敷衍:「嗯,可能大家需求不同吧。」

老房东却自顾自地往下说,声音不大,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她走之前那阵子……好像也念叨过……说晚上睡不好,听见……听见什么怪动静?」他皱着稀疏的眉头,努力回忆着,「好像……也是说什么脚步声?啧,记不清了,老糊涂了……反正也走得挺突然的。」

我的动作猛地僵住!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背包从手中滑落,「啪」地掉在地上。

04

脚步声?

上一个房客……也听见了脚步声?!

房东还在絮叨着找人看房多麻烦,而我,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那个男人被捕时怨毒的眼神,那句「你会后悔的」低语,还有此刻房东无心提起的、上一个租客的经历……像几块冰冷的巨石,轰然砸进我刚刚看到一丝曙光的心湖,瞬间将其冻结。

他……他可能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他针对的……是独居在这里的女性?!

一股难以言喻的后怕和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

搬家公司效率很高。我几乎是逃离了那个街区,带着我全部的家当,搬进了城市另一端一个安保严格的新小区。新公寓不大,但干净明亮,门窗牢固,楼下有 24 小时保安。搬进来的第一天,阳光透过明亮的落地窗洒进来,空气中没有灰尘和陈旧木头的味道。我疲惫地倒在崭新的沙发上,环顾四周,试图说服自己安全了。

可身体里那根绷紧的弦,并没有因为环境的改变而松弛下来。那个男人被捕前怨毒的眼神,那句「你会后悔的」低语,还有老房东无心提起的上一个房客……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在心头。他还在拘留所,警察说会继续调查,可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挥之不去。

我强迫自己收拾东西,整理房间,用忙碌驱散杂念。新买的电子闹钟放在床头柜上,方方正正,液晶屏显示着时间。下午的阳光很好,我把床铺好,累得几乎虚脱,倒在床上,眼皮沉重地合上。极度疲惫加上新环境带来的那一点点虚假的安全感,让我陷入了深沉的、无梦的睡眠。

不知道睡了多久。

意识像沉在漆黑的海底。没有任何预兆。

突然——

「咔哒!」

一声极其清晰、短促、冰冷的声音,毫无缓冲地刺破深沉的睡眠,直直扎进我的耳膜!

像……像什么?像硬物轻轻敲击在塑料壳上?像……皮鞋后跟踩在硬质地面上发出的那一下最清晰的顿音?

我的身体像被高压电击中,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瞬间停止了跳动,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失控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固成了冰渣!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帘缝隙透进外面城市遥远模糊的光污染。

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着脖子,像生锈的机器。目光一寸寸地扫过黑暗的房间——衣柜、书桌、门……最后,定格在床头柜上。

那个崭新的电子闹钟。

方正的轮廓在黑暗中沉默着。液晶屏幕散发着幽幽的、惨绿色的光。上面清晰地显示着数字:

03:00

凌晨三点整。

闹钟屏幕的光,映在我因极度惊骇而扭曲的脸上。

房间里死寂无声。刚才那一声「咔哒」,短暂得像一个幻觉。

我的眼睛死死钉在那个电子闹钟上。崭新的,塑料外壳,安静的。它怎么会发出那样的声音?是故障?是……它内置的某种报时提示音?可说明书上没写!买回来到现在,它除了显示时间,从未发出过任何声响!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睡衣,冰冷黏腻。我像一尊石像,僵坐在床上,无法动弹。黑暗中,只有那惨绿色的「03:00」无声地跳动着。

不是幻听。那声音太清晰了!太近了!就在耳边!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老房东那干瘪的、无心的话语,再次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音:

「上一个房客……那个小姑娘……走之前那阵子……好像也念叨过……说晚上睡不好,听见……听见什么怪动静?」

「好像……也是说什么脚步声?」

「反正也走得挺突然的……」

脚步声……

那个男人被捕时,那双冰冷的、翻涌着怨毒和疯狂的、死死盯着我的眼睛……

他嘶哑的、如同诅咒般的低语:

「你会后悔的。」

后悔……

我盯着那散发着幽绿光芒的「03:00」,一股灭顶的寒意从灵魂深处炸开,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更新时间:2025-07-07 05:47:46

上一章 继续阅读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