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苏绣传人沈茧,母亲因拒绝给官员送礼被逐出刺绣协会。为保住家族技艺,我伪装成男性接单,在直播中故意露出喉结。当非遗基金会提出收购时,发现资助人竟是当年诬陷母亲的政客。最终,我在巴黎时装周用苏绣复原敦煌壁画,幕布升起时,母亲带着当年被撕毁的... 春光文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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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针断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工作室,现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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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苏绣传人沈茧,母亲因拒绝给官员送礼被逐出刺绣协会。为保住家族技艺,我伪装成男性接单,在直播中故意露出喉结。当非遗基金会提出收购时,发现资助人竟是当年诬陷母亲的政客。最终,我在巴黎时装周用苏绣复原敦煌壁画,幕布升起时,母亲带着当年被撕毁的奖状走上T台。

1 断裂的银针

银针断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工作室里格外刺耳。

我低头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绣花针,锋利的断口在台灯下闪着冷光。这根针跟了我五年,从学徒到独立接单,它绣过牡丹、蝴蝶,甚至去年那幅让师父点头的《百鸟朝凤》。现在它断了,就像我即将断裂的人生。

"沈茧!你给我出来!"

母亲沈月华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我熟悉的怒意。我迅速将断针扔进垃圾桶,擦干手上的汗水。工作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母亲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得像她刚完成的素白绣绷。

"协会的人刚打电话来。"她的声音颤抖,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发白,"我被除名了。"

我愣住了。刺绣协会,那个母亲为之奋斗二十年的地方,那个承载着我们家族三代人技艺传承的地方,就这样将她扫地出门?

"为什么?"我的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嘶哑。

母亲冷笑一声,从包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扔在桌上。那是一封盖着红章的文件,我扫了一眼,"因违反行业道德,拒不配合协会活动"——典型的官样文章。

"周明远。"母亲吐出这个名字,眼睛里燃烧着我从未见过的怒火,"那个畜生,当年他儿子想强占我的设计图,我不肯,现在他当上协会副主席了,就公报私仇。"

我想起那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去年在展览会上对我母亲动手动脚。当时母亲甩了他一巴掌,我就知道这事没完。

"妈,别急,我们想想办法..."我伸手想安慰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办法?"她冷笑,"你爸走后,我一个人拉扯你长大,就是为了今天被人踩在脚下?"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突然变得锐利,"你呢?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连协会的门槛都摸不到吧?"

我攥紧拳头。从小到大,母亲从未认可过我的刺绣天赋。在她眼里,我永远只是个"帮不上忙的女儿",而不是真正的传承人。

"我会证明给你看。"我听见自己说,声音里有一丝连我自己都惊讶的坚定。

母亲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反驳。她摇摇头,甩上门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那盏刺眼的台灯。我打开电脑,搜索"苏绣接单"、"自由绣娘"等关键词。屏幕上跳出一排排结果,大多是正规工作室或协会认证的绣娘。我需要钱,需要维持工作室的租金,更需要证明自己——但以母亲被除名的身份,我连最基本的接单资格都没有。

除非...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我的脑海。我打开摄像头,对准自己的脸。镜子里的女孩有一双灵巧的手,但五官太过柔和,声音也偏细。如果...如果我伪装成男性呢?

我咬了咬嘴唇,点开一个直播平台的注册页面。"沈先生"——我在用户名栏输入这三个字,心跳如鼓。

三天后,我的直播间第一次亮起了灯。

"大家好,我是沈先生,专注传统苏绣工艺。"我压低声音,故意让喉结在领口若隐若现。为了这次直播,我剃了胡子(虽然只有一点点),穿了父亲的旧衬衫,甚至用胶带在胸口做了简易的"平坦处理"。

弹幕立刻刷了起来:

"主播声音有点假啊" "这绣绷挺精致的" "能看看作品吗?"

我深吸一口气,将镜头转向工作台。上面摆着我昨晚赶工的一幅小品——一只蓝孔雀,翅膀上的羽毛用渐变的蓝色丝线绣成,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这是我自己设计的孔雀图样,采用传统苏绣的'抢针'技法。"我尽量让声音低沉,同时手指翻飞,演示如何用不同颜色的丝线叠加出羽毛的层次感。

弹幕突然热闹起来:

"卧槽这手艺可以啊!" "比那些机器绣的强多了" "求链接!"

一个ID叫"敦煌飞天"的用户发问:"主播能接定制单吗?我想绣一幅敦煌壁画的局部。"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敦煌?那可是母亲最擅长的题材之一,也是我们家族的骄傲。我强作镇定:"可以,但需要看具体图案和要求。"

接下来的半小时,我一边演示刺绣技巧,一边和观众互动。没人怀疑我的性别——毕竟在刺绣这个领域,男性从业者本就稀少,而我的技术足以让人忽略声音的微妙差异。

直播结束时,我的私信箱里塞满了合作意向。我关掉摄像头,长舒一口气,才发现后背已经湿透了。

"沈茧?"

母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她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我的外套——刚才直播时我脱下来盖在椅背上,露出了里面的女性衣物。

时间仿佛凝固了。

"你..."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缓缓扫过工作台,最后落在电脑屏幕上还亮着的直播回放画面。

"原来如此。"她轻声说,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可怕的平静,"这就是你说的'证明'?"

我张嘴想解释,却发不出声音。电脑屏幕上,我的"沈先生"形象还在循环播放,喉结特写、低沉笑声、男性化的手势...

母亲突然笑了,那笑容让我毛骨悚然。她拿起我的手机,翻开相册,找到我平时自拍的照片——扎着马尾辫,素颜,穿着宽松T恤。

"你知道我最骄傲的是什么吗?"她将手机举到我面前,"是我们沈家的针脚。每一针都要有灵魂,每一线都要有温度。而现在..."她指着屏幕上那个"男人","你现在绣的每一针,都在背叛它。"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妈,我没有背叛!我只是...需要一个机会!"

"机会?"她冷笑,"用这种方式?你爸当年要是知道他的女儿要靠男扮女装接单,会是什么表情?"

提到父亲,我的心像被刺了一刀。父亲去世那年我十二岁,他最后说的话是"茧茧的手很巧,要好好学"。母亲把这当作负担,而我把它当作使命。

"我不会一直这样!"我大声说,"等我攒够钱,等我能以自己的名义开工作室..."

"然后呢?"母亲打断我,"继续欺骗所有人?包括你自己?"

她转身离开,门摔得震天响。我瘫坐在椅子上,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电脑屏幕上,"沈先生"还在微笑,而真实的我,正一点点被撕裂成两半。

第二天清晨,我被手机铃声吵醒。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是沈先生吗?"对方的声音充满热情,"我是'敦煌飞天',昨天在直播间看到你的作品,太惊艳了!我想定制一幅《反弹琵琶》的局部,可以面谈吗?"

我看了看日历——距离巴黎时装周的投稿截止日期还有三个月。如果这单能成,至少能解决工作室半年的租金。

"当然可以。"我压低声音回答,同时迅速整理了一下衣服,确保没有露出破绽。

挂断电话后,我站在镜子前练习男性化的表情和手势。镜子里的人眼神锐利,嘴角紧绷,完全不像平时的我。我突然想起母亲的话——我在背叛什么?又在成为什么?

手机又响了,是母亲发来的短信:"今晚我生日,回家吃饭。"

简短的七个字,没有标点,没有表情。我盯着它看了很久,终于回复:"好。"

放下手机,我拿起绣绷,开始练习《反弹琵琶》的图案。针尖在丝绸上滑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这一刻,我既是"沈先生",也是沈茧——夹在传统与现代、母亲与自我之间的,一个正在蜕变的茧。

2 丝线中的倒影

咖啡厅的玻璃窗将午后的阳光折射成细碎的光斑,落在林夏面前的设计图上。她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线条,眼睛亮得惊人。

"这就是你说的《反弹琵琶》?"她抬头看我,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比直播里看到的细节还要精致。"

我点点头,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笔记本电脑边缘。为了这次见面,我特意穿了父亲那件深蓝色衬衫,领口扣到最上面一颗,还喷了点廉价古龙水掩盖身上的皂角香。声音倒是不用刻意压低——连续一周的直播让我的喉咙已经适应了这种低沉的发声方式。

"沈先生,"林夏突然前倾身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眼相中你的作品吗?"

我摇头,心跳加速。这个订单价值五万,足够付清工作室三个月租金,还能添置一批新丝线。

"因为你的针脚里有'人味'。"她竖起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圈,"现在很多绣娘追求机械化般的完美,每一针都一模一样。但你的...有犹豫,有修正,甚至有几处故意留下的不平整。"她笑了,"那才是活的手艺。"

我喉咙发紧。她竟然看穿了我刻意保留的"缺陷"——那些是我在模仿父亲风格时,无法完全复制的细微颤抖。母亲总说我的手太"软",绣不出力度;而眼前这个陌生女人,却从我的"软"里看出了生命力。

"合同我带来了。"林夏从精致的爱马仕手包里抽出一叠纸,"定金三万,尾款交付时结清。交货期两个月,可以吗?"

我接过合同,指尖微微发抖。数字太大,大得让我眩晕。签字笔在指尖转了一圈,我故作镇定地签下"沈明远"三个字——这是我在直播平台用的化名,取自父亲的名字。

"合作愉快。"林夏站起身,伸出手。她的手掌温暖干燥,握手时力道适中,是那种长期握画笔的手。

走出咖啡厅,初春的风带着凉意拂过脸颊。我站在路边,看着手机银行到账提醒,突然有种不真实感。五万块,就这样轻松到手了?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不需要解释自己的身份...

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短信:"今天降温,记得加衣服。"

简简单单七个字,却让我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自从那天的争吵后,我们再没好好说过话。她甚至拒绝接我的电话,所有联系都通过冷冰冰的文字进行。

我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直到手机再次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喂,沈先生吗?"对方的声音低沉冷静,"我是周默,《城市调查》的记者。最近在跟进刺绣协会黑幕的报道,听说你最近接了大单?"

我握紧手机:"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事?"

"别紧张,我不是骗子。"对方轻笑一声,"你母亲沈月华是我母亲的同事,我们小时候见过。最近我在调查周明远利用协会职权打压异己的事,你被除名的事..."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周明远——那个名字像一根刺,深深扎在我心里。

"你想干什么?"我压低声音。

"合作。"周默说,"你手上有证据吗?比如被除名的正式文件,或者协会内部沟通记录?我可以帮你洗清'违反道德'的污名,前提是你愿意作证。"

我沉默了。母亲被除名的文件就锁在我抽屉里,但我从未想过要用它来做什么。那对她来说已经是足够大的耻辱了。

"考虑一下。"周默留下联系方式,"对了,你最近和林夏的合作...小心点。她背后是嘉华集团,周明远的好友之一。"

电话挂断后,我站在原地,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爬上来。林夏...嘉华集团...这一切突然变得太复杂了。我低头看了眼手机银行,那五万块仿佛变成了烫手山芋。

回到家时已是傍晚。夕阳将楼道染成橘红色,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钥匙刚插进锁孔,就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妈?"我推开门,看到沈月华蜷缩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得可怕。

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平静:"你怎么回来了?"

"我...我带了晚饭。"我放下包,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你发烧了?脸这么红。"

母亲别过脸:"老毛病,躺会儿就好。"她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伸手摸她的额头,烫得惊人。"妈!你在烧什么?"我掀开沙发上的毯子,发现下面藏着一团湿漉漉的毛巾——她居然在用这种土方法退烧。

"我说了躺会儿就好!"她突然激动起来,咳嗽得更厉害了,"不用你...假好心..."

我愣住了。这语气,这神态,和那天在工作室里一模一样。仿佛我们之间那道裂痕不是因为我的欺骗,而是因为某种更深刻、更无法言说的东西。

"我去叫救护车。"我转身要走,却被她一把拉住手腕。

"不准!"她的指甲陷进我的皮肤,"你敢告诉别人...我就死给你看。"

我僵在原地。她的呼吸急促而不规律,眼睛里却燃烧着我从未见过的恐惧。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对她来说,被除名不是职业上的打击,而是某种比死亡更可怕的耻辱。

救护车的鸣笛声还是响彻了楼道。母亲挣扎着不肯上车,最后是被两个护士硬抬进去的。我站在医院走廊上,看着缴费单上触目惊心的数字,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

"押金五千。"护士公事公办地说,"现金还是刷卡?"

我翻遍所有口袋,只凑出两千多块。手机银行显示余额还有四万多,但那是林夏的定金...我咬咬牙,给林夏发了条消息:"紧急情况,能提前预支两千元吗?"

消息显示已读,但对方没有回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母亲被推进了急诊室,我站在走廊上,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需要帮忙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看到周默靠在墙边,手里拿着一叠文件。

"你怎么在这?"我警惕地问。

他耸耸肩:"碰巧。听说嘉华集团最近在查你和林夏的合作。"他递过一张银行卡,"先交住院费,细节我们慢慢谈。"

我犹豫了一下,接过银行卡:"为什么帮我?"

周默笑了,那笑容让我想起父亲:"因为总要有人撕开周明远的假面具。"他顿了顿,"你母亲...年轻时可是刺绣协会的骄傲。现在这样,太可惜了。"

急诊室的门突然打开,医生走了出来:"谁是家属?"

我和周默同时上前。医生看了我们一眼:"病人需要住院观察,最好有人陪护。"

周默看了看表:"我晚上还有采访,先走了。"他留下联系方式,"有事随时联系。"

病房里,母亲已经醒了,正虚弱地靠在床头。看到我,她的目光立刻变得锐利起来。

"钱哪来的?"她声音嘶哑地问。

我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工作挣的。妈,我们好好谈谈好吗?关于..."

"关于你怎么丢尽沈家的脸?"她打断我,眼泪突然涌出来,"我宁愿你去扫大街,也不要你靠...靠那种手段赚钱!"

我深吸一口气:"那你要我怎么办?等死吗?看着你生病没钱治,工作室倒闭,然后像你一样恨自己一辈子?"

母亲愣住了,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忘了擦拭。我们就这样对视着,中间隔着二十年的隔阂与伤痛,突然都说不出话来。

窗外,夕阳将病房染成金色。母亲的手指在我掌心里微微颤抖,像一只受伤的蝴蝶。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她也是这样握着我的手,教我绣第一朵牡丹。那时的阳光,和现在一样温暖。

"妈,"我轻声说,"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用我的方式,把沈家的针脚传下去。"

母亲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良久,她轻轻点头:"...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准再骗人。"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进我心里,"包括...骗你自己。"

3 未完成的飞天

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凝成一层薄雾,我坐在病房角落的椅子上,盯着母亲手背上的输液管一滴滴往下落。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得像手术刀。

"还疼吗?"我轻声问,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过于响亮。

母亲微微摇头,眼睛盯着天花板某一点,像是在看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她脸色依然苍白,但烧已经退了,嘴唇不再像下午那样干裂得渗血。

我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碰到她手腕时,发现她正紧紧攥着什么东西。那是一本书,藏在被子下面,只露出一角暗红色的封面。

"妈,你手里拿的什么?"我伸手去够,她却像被烫到似的躲开了。

"没什么。"她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却依然带着那种令我熟悉的抗拒。

我叹了口气,转身去倒水。经过床头柜时,那本书又滑了出来——这次我看清了,是一本装帧精美的作品集,封面上烫金的"沈月华刺绣作品集"几个字已经有些褪色。

趁母亲不注意,我迅速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照片上,年轻的母亲站在刺绣架前,手里捧着一幅色彩斑斓的敦煌飞天图。那幅作品的细节让我倒吸一口冷气——飞天衣袂上的每一道褶皱都用不同色阶的金线绣出,在阳光下应该会像真正的丝绸一样流动发光。

"那是我二十五岁时的作品。"母亲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柔软,"从来没公开展出过。"

我抬头看她,发现她正盯着那幅照片,眼神恍惚得像穿越了时光。那一刻,她眼角细密的皱纹里盛满了某种我读不懂的情绪——不是骄傲,不是怀念,而是一种更复杂的、近乎痛苦的东西。

"为什么从没听你提起过?"我轻声问,手指抚过照片上那幅未完成的飞天。与林夏订单上的图案相比,它们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只是母亲的作品更加...自由,像是还保留着最初创作时的激情。

母亲突然抽回书,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不关你的事。"她的声音又变回了那种防御性的尖锐,"把窗帘拉上,光线刺眼。"

我顺从地拉上窗帘,房间陷入半明半暗的状态。母亲重新躺下,把书紧紧抱在胸前,像抱着什么珍贵的、随时可能消失的东西。

"妈,"我鼓起勇气,"林夏的订单是绣一幅敦煌飞天的局部,和你这幅..."

"我说了别提那个名字!"母亲突然尖叫起来,吓得我后退了一步。她的脸因激动而涨红,胸口剧烈起伏,"我说过不准再骗人...包括骗你自己!"

我僵在原地,感到一阵熟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每次试图接近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我们之间那道墙就会变得更高更厚。就像当年她发现我对刺绣的热爱时,不是鼓励,而是冷笑着说:"女孩子家学这些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要嫁人。"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护士探头进来:"沈女士,该量体温了。"

我如蒙大赦般站起来:"我来吧。"接过体温计时,我的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测量体温的十分钟里,母亲一直背对着我,肩膀微微颤抖。我不确定她是在哭还是在单纯地生气。也许两者都有。

"好了。"我把体温计递给护士,趁机对母亲说,"妈,我想再看看那本书,就一眼。"

她没有回头,但手臂微微放松了一点。我趁机抽走那本书,迅速翻到最后几页。在作品集的附录部分,有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母亲站在领奖台上,手里捧着一块金色的奖牌。照片背面用褪色的钢笔字写着:"1987年全国刺绣大赛金奖,作品《敦煌飞天》"。

我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这块奖牌...我从未听母亲提起过。更讽刺的是,现在协会里人人皆知的"道德败坏者",曾经竟是这个领域的最高荣誉获得者。

"还给我。"母亲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声音冷得像冰。

我慢慢合上书,却迟迟没有递过去:"妈,你为什么从不告诉我这些?你明明..."

"明明什么?"她一把夺过书,眼中闪过一丝受伤,"明明可以靠这个手艺过上好日子?还是明明比周明远那个伪君子强一百倍?"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中了我们之间最痛的地方。我张嘴想反驳,却发不出声音。是啊,在母亲眼里,我永远比不上那个毁了她职业生涯的男人重要。

门再次被推开,这次是林夏。她手里捧着一束白色郁金香,脸上带着令人琢磨不透的微笑:"听说沈女士住院了,我来看看。"

母亲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林小姐,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必..."

"叫我林夏就好。"她径直走到病床前,将花放在床头柜上,"这束花不容易凋谢,适合病房环境。"她的目光落在母亲手中的作品集上,瞳孔微微收缩,"这是...您的作品集?"

母亲迅速合上书,但已经太迟了。林夏的目光像刀子一样锋利:"《敦煌飞天》...真美。没想到沈女士还保留着年轻时的作品。"

我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林夏怎么会知道这幅作品?更奇怪的是,她提到它时的语气...不像是第一次见到。

"你..."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警惕,"你怎么会知道这幅画?"

林夏笑了笑,那笑容让我后颈发凉:"嘉华集团收藏了不少刺绣作品,其中就有几幅署名'沈月华'的。当然,大部分都被锁在保险柜里,普通员工无缘得见。"她转向我,"沈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亲眼看看真迹?"

我的喉咙发紧。这是个陷阱吗?还是说,林夏和周明远之间并非表面那么和谐?

母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我赶紧上前拍她的背。等她稍微平静下来,我看见她正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眼神看着林夏——那里面混杂着怀疑、恐惧,还有一丝...认命?

"时间不早了。"母亲突然说,"林小姐,请回吧。"

林夏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当然。沈女士好好休息,期待我们的合作。"她转向我,"沈先生,明天上午十点,我的工作室见。关于那幅飞天,我有些新想法要讨论。"

等她离开后,病房里陷入诡异的沉默。母亲把作品集抱得更紧了,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武器。

"妈,"我轻声问,"你和嘉华集团...有什么过节吗?"

她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但没有回答。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芒透过窗帘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养育我长大的女人知之甚少——就像我对自己的未来一样迷茫。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周默发来的消息:"周明远的账本复印件在我手里,明天老地方见。另外...林夏可能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抬头看向窗外,城市的灯火已经次第亮起。在这个被钢筋水泥包围的病房里,我感到自己像一只被困在茧中的蚕,四周都是坚硬的外壳,而唯一的出路,可能是把自己彻底撕裂。

4 丝线与谎言

林夏的工作室位于嘉华大厦顶层,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我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整面落地窗将城市全景尽收眼底,阳光在玻璃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工作室内部却出人意料地朴素——或者说,是刻意营造出的朴素。原木色工作台上散落着设计稿,墙上挂着的不是奢侈品广告,而是一幅幅刺绣作品的放大照片。

"沈先生,欢迎。"林夏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她今天穿着宽松的米色针织衫,看起来比咖啡厅那次随意许多,但眼神依然锐利如刀。

我强迫自己放松肩膀:"这里不像是服装设计师的工作室。"

"更像博物馆?"她轻笑一声,领着我走向墙上的照片,"因为我想展示的不仅是衣服,还有它们背后的故事。"她的手指停在一张照片上——那幅《反弹琵琶》的局部特写,与我给林夏看的设计稿一模一样。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你..."

"惊讶我为什么会有你的设计稿?"她转向我,笑容不变,"沈先生,商业合作需要信任,但更需要...筹码。"她从抽屉里抽出一本相册,翻开后推到我面前。

相册第一页就是母亲年轻时的《敦煌飞天》照片,与我昨天在医院看到的那本作品集里的几乎一模一样。但不同之处在于,林夏的相册上标注了更多细节:"1987年全国大赛金奖作品"、"沈月华,时年25岁",以及一行红色批注:"周副主席认为过于前卫,不予评奖"。

"这..."我的喉咙发紧,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惊讶我为什么调查你母亲?"林夏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坦率,"嘉华集团收购刺绣协会股份时,周明远交给我一份'需要特别关注的人物名单',你母亲排在第一位。"

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所以林夏从一开始就知道...知道我是冒牌货,知道这幅设计稿与母亲的关联,甚至知道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你想要什么?"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林夏合上相册,动作轻柔得像在合上一具棺材:"合作。你负责用苏绣技艺完成'新敦煌'系列的设计稿,我负责让它成为嘉华集团秋冬主打系列。"她停顿了一下,"当然,报酬会很可观。初步估计,这个系列能带来至少两千万的销售额。"

两千万。这个数字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足够付清工作室租金、母亲的治疗费,甚至...足够我永远不再为钱发愁。

"有什么问题吗?"林夏锐利地盯着我。

"我需要时间考虑。"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以。"她点点头,从桌上拿起一部手机递给我,"不过在此之前,你可能需要先接这个电话。"

屏幕上显示的是"未知号码"。我犹豫地接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立刻穿透耳膜:"茧茧,是我。"

是母亲。她的声音比昨天更加虚弱,但依然带着那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林夏...是你妈妈的好朋友的女儿...当年..."

电话突然被林夏抢走。我看到她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然后迅速恢复平静:"沈女士,您误会了。我和您母亲...确实认识,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她顿了顿,"沈茧现在是我的重要合作伙伴,我们正在讨论一个很有前景的项目。"

挂断电话后,林夏将手机还给我,眼神却变得异常锐利:"你母亲身体怎么样?"

"好多了。"我撒谎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那就好。"她突然笑了,"毕竟,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可能就找不到像你这么...特别的绣娘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中了我最脆弱的地方。我知道她在暗示什么——我的伪装,我的欺骗,随时可能被揭穿。

就在这时,工作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周默大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严肃表情。

"抱歉打扰,"他看向林夏,"但我觉得有必要让沈茧看看这个。"

林夏挑眉:"周记者又掌握了什么内幕?"

周默没有理会她,直接将文件递给我。那是一份标有"绝密"字样的账本复印件,上面清晰地记录着周明远近年来从刺绣协会账户转移的资金流向——其中最大的一笔,赫然指向嘉华集团。

"这..."我的手开始发抖。

"周明远不仅诬陷你母亲,"周默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还贪污了协会至少三百万资金,大部分流入了嘉华集团的海外账户。"他转向林夏,"包括你父亲去年'投资'的那笔钱。"

林夏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卷入了一场远比想象中复杂的权力游戏。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周默对我说,"继续当你的'沈先生',但最终会成为他们的替罪羊;或者..."他停顿了一下,"和我们一起揭露真相。"

我转向林夏,发现她正以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我——不再是评估商品价值的商人眼神,而是...某种近乎同谋者的理解。

"我需要和母亲谈谈。"我听见自己说。

林夏点点头:"可以。但记住,时间不等人。"她指了指墙上的时钟,"巴黎时装周的投稿截止日期还有四十七天。"

走出工作室时,初春的风带着凉意拂过脸颊。我站在路边给母亲打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正当我准备再次拨打时,一辆熟悉的出租车停在了面前。

车门打开,母亲苍白的脸出现在车窗后。她比出院时更瘦了,头发也稀疏了不少,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刀。

"上车。"她简短地说。

我愣了一下,还是乖乖坐进了车里。车子启动后,母亲才开口:"林夏刚才来过电话。她说...你在她的工作室。"

我握紧拳头:"妈,你为什么要骗我?关于林夏,关于你过去的..."

"因为保护你。"她打断我,声音沙哑,"周明远当年不仅针对我,还威胁要封杀整个沈家。如果不是..."她突然咳嗽起来,用手帕捂住嘴,指缝间渗出一丝暗红。

"妈!"我惊恐地看着那抹红色。

"老毛病。"她若无其事地收起手帕,"听着,茧茧,有些事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弃苏绣。"

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无力:"所以你就让我像个贼一样躲在谎言后面?让'沈先生'替我去承担所有风险?"

母亲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回答。最后,她轻声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从不让你碰那幅《敦煌飞天》吗?"

我摇头。

"因为那不是我的巅峰之作。"她的目光透过车窗望向远方,"真正的巅峰...是我和你父亲共同设计的那幅《涅槃》。但它在一场大火中烧毁了,连同...我们的婚姻。"

我愣住了。父母离婚的原因一直是家里的禁忌话题,母亲从未提起过细节。

"那幅画..."我试探着问。

"用金线和银线绣的凤凰,在火焰中重生的图案。"母亲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那是长久以来我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真正的光彩,"周明远想要它,但我拒绝了。他说...没有我,沈家的刺绣技艺就会失传。"

我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原来如此——母亲的"道德败坏"指控,周明远的打压,甚至林夏突然的出现...一切都有了新的解释。

车子缓缓停在一家小餐馆前。母亲付了车钱,挽着我的手臂走进去。餐馆里人不多,我们找了个角落坐下。

"尝尝这个。"她点了一盘红烧肉和一碗清汤面推到我面前,"你最爱吃的。"

我看着碗里冒着热气的面条,突然想起小时候发烧时,母亲也是这样照顾我。那时候她的眼睛里也有这样的光彩——不是刺绣大师的骄傲,而是一个普通母亲的温柔。

"妈,"我放下筷子,"我想告诉你真相。关于'沈先生'..."

她抬手制止了我:"先吃饭。"等我都吃完了,她才轻声说,"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复查。然后...我们一起去巴黎。"

"什么?"

"你以为我这些年真的什么都没做吗?"她笑了,那笑容让我想起年轻时的照片,"我偷偷存了一笔钱,联系了巴黎的画廊...茧茧,是时候让真正的沈家刺绣回到世界舞台了。"

我瞪大了眼睛:"可你的身体..."

"比你想象的要好。"她站起身,从包里拿出一本崭新的护照递给我,"上面有你的名字——沈茧,不是沈先生。"

护照封面上烫金的国徽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我突然明白,母亲一直在为我准备退路——不是逃避的退路,而是回归真实的道路。

走出餐馆时,夜空中飘起了细雨。母亲撑开一把黑伞,伞面很大,足够为我们俩遮雨。我们就这样沉默地走着,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像一首轻柔的安魂曲。

"妈,"我突然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失败了怎么办?"

她停下脚步,转身直视我的眼睛:"那就再绣一幅新的。"她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的脸颊,"记住,茧茧,每一根丝线断裂的地方,都是新丝线开始的地方。"

雨幕中,我仿佛看到了那个年轻时的沈月华——骄傲、固执,但从未放弃过对刺绣的热爱。而此刻,她的血脉正在我体内流淌,带着同样的倔强和对美的追求。

明天,一切都将不同。

更新时间:2025-07-07 05:0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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